刚进府门，念安就挣脱萧惊寒的怀抱，举着小木剑冲向厨房：“娘，做糕！做桂花糕！”
苏似水笑着应着，把买的布料递给丫鬟，转身就往灶房去。
萧惊寒拎着剩下的糖画跟在后面，看见儿子正踮着脚扒着灶台看，小胳膊扒在冰凉的石台上，鼻尖都快贴到锅沿上了。
“当心烫着。”他伸手把念安抱到旁边的小板凳上，自己则挽起袖子，往灶膛里添了把柴。
火光舔着锅底，映得他脸上暖融融的，铠甲上的寒气被烘得渐渐散了，混着灶房里的米香，竟生出种难得的慵懒。
苏似水正把新摘的桂花倒进筛子里，金黄的花瓣簌簌落下，沾了些在她的发梢。
“你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就行。”她回头时，正好撞见萧惊寒的目光，那眼神里没有了沙场的锐利，倒像个等着吃糖的孩子，不由得笑了，“怎么，元帅也想尝尝生桂花？”
“尝尝你的手艺还差不多。”萧惊寒凑过去，趁她不注意，捏了朵桂花往她鼻尖上蹭，惹得苏似水痒得首躲，筛子里的花瓣撒了些在两人衣襟上。念安在旁边拍着小手喊：“爹爹坏！欺负娘亲！”
打闹间，米浆己经磨好了。
苏似水往里面加了些红糖，用筷子慢慢搅动，萧惊寒就蹲在灶膛前添柴，火不大不小，正好能让糕慢慢发起来。念安趴在桌上，用小手指着面团：“我要捏个小兔子！”
“等蒸熟了再捏。”苏似水把面团揉成光滑的一团，盖上湿布醒着，“你爹小时候啊，总偷家里的面团捏小泥人，结果被你奶奶追着打。”萧惊寒咳嗽两声，瞪了她一眼，却被念安缠着追问：“爹爹也挨打？是不是像我上次打碎药罐那样？”
灶膛里的柴噼啪作响，锅里的水渐渐冒起热气。苏似水把醒好的面团分成小块，擀成圆圆的糕坯，上面撒上厚厚的桂花。
萧惊寒伸手想帮忙，却被烫得缩回手，指尖红了一片。苏似水赶紧拉过他的手，往上面抹了点獾油。那是她特意为他备的，知道他总爱毛手毛脚。
“笨手笨脚的。”她嗔怪着，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老茧，那里有握剑磨出的硬茧，也有常年为她劈柴留下的痕迹，心里忽然软得发疼。萧惊寒反握住她的手，往嘴边凑了凑，轻轻吹了吹她被蒸汽熏红的指尖：“你也小心些。”
念安趴在桌上，看着爹娘的手交握在一起，忽然咯咯笑起来：“像上次看的皮影戏！王子和公主手拉手！”苏似水被他逗得笑出了声，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月光似的温柔，萧惊寒看着她的笑，忽然觉得，什么柱国元帅的荣耀，都比不上此刻灶房里的烟火气。
糕蒸到一半时，老管家端来壶热茶。“外面风大，元帅和夫人暖暖身子。”他看着灶前的三人，眼里满是欣慰，“记得念安刚生下来那会儿，元帅还在边关打仗，夫人抱着小少爷在院子里等，一等就是大半年，夜里总把您的披风抱在怀里。”
萧惊寒的手顿了顿，看向苏似水。她正低头给念安擦嘴角的口水，耳根悄悄红了。他想起那年凯旋，推开家门时，看见她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坐在石榴树下，身上披着他的旧披风，风把披风的边角吹得猎猎作响，像只等归巢的鸟。
“出锅咯！”苏似水掀开锅盖，白茫茫的蒸汽涌出来，带着浓郁的甜香。萧惊寒赶紧把念安往后抱了抱，免得被热气烫到，自己却被熏得眼眶发红。
这香气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那年他带伤回家，她也是这样蒸了桂花糕，说甜的能养人。
把糕倒扣在盘子里，金黄的糕体上嵌着星星点点的桂花，念安急着伸手去抓，被苏似水轻轻打了下手背：“凉一凉再吃。”萧惊寒却拿起一块，吹了吹，小心地掰了一小块递到儿子嘴边，自己也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化开，混着桂花的清苦，竟比山珍海味还让人踏实。
夜幕降临时，三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吃糕。月亮升起来，照着石榴树的影子，落在盘子里的糕上，像撒了层碎银。念安吃了两块就困了，靠在萧惊寒怀里打盹，嘴角还沾着点糕屑。
“你看他，吃着吃着就睡了。”苏似水拿起帕子，轻轻擦去儿子嘴角的痕迹，动作温柔得像拂过花瓣。萧惊寒把披风解下来，盖在儿子身上，手臂却圈住了苏似水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明天我得去趟军营。”他轻声说，“李山明说北狄那边有些异动，得去看看。”苏似水点点头，往他手里塞了块没吃完的糕：“早去早回，我把剩下的桂花做成糖，等你回来泡水喝。”
风从石榴树的枝叶间穿过，带着淡淡的桂花香。萧惊寒低头，看见苏似水的发间还沾着片花瓣，就像白天在集市上那样。他忽然想起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背着药箱在山林里采药，衣角沾着草叶，眼里却亮得像星子。
“似水，”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发哑，“等这阵子忙完，咱们真去江南种药田吧。”
苏似水抬头看他，月光落在她眼里，漾起一层水光：“好啊，再在院子里种棵石榴树，看着念安长大，看着孙子孙女围着咱们跑。”
怀里的念安翻了个身，嘟囔着“糕糕”，小手紧紧抓住了萧惊寒的衣襟。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了两下，清越的声音在夜里荡开，又慢慢落进寻常的院落里。
萧惊寒握紧了怀里的人，觉得这世间最硬的铠甲，也抵不过此刻怀里的温度；最锋利的剑，也护不住这月下的糕香。
他低头吻了吻苏似水的发顶，那里有桂花和阳光的味道，像极了他想要守护的，全部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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