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比上来时轻快许多。
萧惊寒坚持要让苏似水骑踏雪，自己则牵着枣红马走在旁边。
晨光透过枝叶洒下来，在他玄色的披风上跳跃，像撒了把碎金。
“踏雪还是第一次载除了我之外的人。”萧惊寒笑着说，指尖轻轻抚摸着马颈，“它性子烈，也就你能让它服帖。”苏似水低头，看见踏雪的鬃毛被梳理得整整齐齐，显然是出发前特意打理过的，连马蹄上的泥都擦得干干净净。
“你呀，总爱弄这些小细节。”
她轻拽缰绳，踏雪便温顺地放慢脚步，与他并肩而行。山风里飘来野菊的清香，混杂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让人心里发暖。
路过一处山泉时，萧惊寒停下脚步：“渴了吧？这泉水甜得很。”他解下腰间的水囊，蹲在泉边接水，动作利落又带着几分随性。阳光照在他微垂的侧脸上，能看见他眉骨下淡淡的疤痕——是早年在边关留下的，苏似水总说这道疤让他看着更温和些。
“尝尝。”他把水囊递给她，自己则掬起泉水洗脸，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落，打湿了衣襟，却丝毫不显狼狈。
苏似水喝了口泉水，果然清甜爽口，刚要递还给她，却见他凑近，就着她的手喝了起来，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指尖，像羽毛轻轻搔过。
她的脸颊瞬间热了起来，慌忙移开目光，却看见泉边开着丛蓝色的小花，细碎的花瓣像星星落在草丛里。
“这是勿忘草。”萧惊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伸手摘了一朵，别在她的鬓边，“以前在边关，老兵说看见这花，就不会忘了回家的路。”
苏似水的心轻轻一颤。她想起他每次出征前，总会在行囊里放一小束干花，原来是这个缘故。
“那你记住了吗？”她故意逗他，指尖却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自然记得。”萧惊寒反手握紧她，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家里有你和念安，还有院子里的石榴树，想忘都忘不了。”他顿了顿，忽然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尤其是你做的桂花糕，想起来就馋。”
惹得苏似水“噗嗤”笑出声，抬手轻轻捶了他一下：“就知道吃。”
话音刚落，却见他翻身跃上踏雪，稳稳地坐在她身后，双臂穿过她的腰侧，握住了缰绳。
“这样省力些。”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从头顶传来，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坐稳了。”不等她反应，踏雪便轻快地小跑起来，枣红马也紧随其后。
苏似水的后背贴着他坚实的胸膛，能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随着马蹄的节奏轻轻起伏。
山间的风迎面吹来，带着草木的清香，她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正好抵在他的肩窝，那里的温度让人安心。
“你看那边。”萧惊寒偏头，指向左侧的山谷。只见成片的枫树林己经染上秋色，红得像团火，风一吹，叶子簌簌落下，铺成条金色的地毯。
“再过些日子，这里该更美了。”他轻声说，“到时候带念安来，让他看看什么叫‘霜叶红于二月花’。”
“他怕是只会惦记着捡叶子玩。”苏似水笑着说，想起念安总爱把各种叶子夹进书里，说是要给它们“盖房子”。萧惊寒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衣衫传来，让她想起小时候睡过的摇床，安稳又踏实。
路过一片苹果林时，枝头挂满了红彤彤的果子，看着就让人眼馋。萧惊寒勒住马，翻身下马摘了两个，用袖子擦了擦，递了一个给苏似水：“尝尝，这是山里的野苹果，酸中带甜。”
苏似水咬了一口，果然酸甜多汁，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萧惊寒伸手，用指腹轻轻替她擦掉，动作自然又亲昵。
阳光穿过苹果的枝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刻比山巅的日出更让人动容，没有惊心动魄的绚烂，却有着细水长流的温柔。
“小时候在山里打猎，经常摘这个吃。”萧惊寒咬着苹果，说起往事，“那时候总想着，要是能天天吃上这样的苹果，就是天大的福气了。”他转头看她，眼里的光格外柔和，“没想到现在不光有苹果吃，还有你陪在身边。”
苏似水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胀胀的。她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抚平了他披风上的褶皱。那里还留着山巅风吹过的痕迹，却被她的指尖一一熨帖。
快到山脚时，远远听见念安的声音，小家伙大概是醒了，正由老管家牵着，在路口张望。“爹爹！娘亲！”看见他们，念安立刻挣脱管家的手，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小胳膊小腿跑得飞快。
萧惊寒翻身下马，一把将儿子抱起来，举过头顶：“想爹爹了没？”念安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大口，口水沾了他满脸：“想！还想桂花糕！”
苏似水笑着走过去，替萧惊寒擦掉脸上的口水：“这就回家做，让你吃个够。”夕阳的余晖洒在三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踏雪和枣红马温顺地站在一旁，尾巴轻轻摇摆。
回家的路上，念安坐在萧惊寒怀里，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上午做了什么，手里还攥着萧惊寒摘的野苹果，时不时咬一口，小脸上沾着果汁，像只满足的小松鼠。
苏似水牵着马走在旁边，听着父子俩的笑声，忽然觉得。
所谓的岁月静好，不过就是这样：
有良人在侧，有稚子绕膝，有归家的路，有温热的饭香。
走到院门口时，萧惊寒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对苏似水说：“下次，咱们带念安去看星星吧，山顶的星星低得好像伸手就能摘到。”
苏似水看着他眼里的期待，像个等着被应允的孩子，忍不住笑着点头：“好啊，再带上你爱吃的酱牛肉。”
暮色西合，院子里的石榴树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枝头的果实己经染上红晕。
萧惊寒抱着念安走进厨房，苏似水则去收拾采来的野花，刚把它们插进瓶里，就听见厨房里传来父子俩的笑声，夹杂着锅碗瓢盆的轻响。
她靠在门框上，看着萧惊寒笨拙地帮念安洗手，水花溅了他一身，却毫不在意。夕阳的最后一缕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温暖得让人想落泪。
原来最浪漫的从来不是山巅的日出，而是看过日出之后，能牵着彼此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听着琐碎的唠叨，闻着饭菜的香气，让每一个寻常的日子，都在爱意里慢慢发酵，酿成最醇厚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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