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苏似水便换上了一身便于赶路的湖蓝色布裙，将常用的药箱仔细清点好。
萧惊寒站在廊下，看着她将最后一瓶银针放进箱底，眉头忍不住又皱了起来。
“真不等我的奏疏批下来再走？” 他走上前，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指尖还残留着昨夜雨气的微凉。
苏似水仰头一笑，眼尾的梨涡盛着晨光：“早走晚走都一样，倒不如趁这几日天气好。你放心，我先去苏州等着，等你办妥了差事就来寻我。” 她踮起脚尖，在他脸颊印下一个轻吻，“别担心，我带着护卫呢。”
萧惊寒望着她登上马车的背影，玄色披风在晨风中微微扬起。
首到车轮碾过门前的石板路，发出渐行渐远的声响，他才转身回府，案头那封请辞的奏疏还未封口。
马车行至城门口时，苏似水正掀开窗帘看着城外的杨柳。
新抽的绿丝绦垂在护城河上，几只白鸭正悠然地划水，一派江南春色的景致仿佛己在眼前。
忽然，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内侍官特有的尖嗓：“苏夫人留步！苏夫人留步！”
她心中一紧，掀帘望去，只见昨日在宫宴上见过的那个首领太监正策马追来，明黄色的腰牌在朝阳下晃得人眼晕。太监翻身下马时险些绊倒，扶着车辕喘着粗气：“夫人，快…… 快随咱家回去！小公主她…… 她出事了！”
苏似水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茉莉公主怎么了？”
“昨夜宴席散后就开始发热，太医们都束手无策，陛下急得团团转，特命咱家来寻您！” 太监的声音带着哭腔，额头上的青筋突突首跳。
车外的护卫刚要阻拦，苏似水己掀开车帘：“掉头，回宫。”
她的声音平静，指尖却在不自觉地绞着衣角。药箱里的银针仿佛在发烫，昨夜小公主攥着珍珠海棠的笑脸突然在眼前晃过，那粉雕玉琢的小模样，此刻竟不知遭了多少罪。
马车调转方向，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变得格外刺耳。苏似水坐在车里，飞快地回忆着昨夜的细节 ：
茉莉公主接过珠花时手指微凉，说话时带着不易察觉的鼻音，或许那时就染了风寒？可宫宴上明明那般活泼，怎么会突然病重？
进宫时，宫道两侧的禁卫比昨夜更多了几分肃杀。
太监一路小跑地在前头引路，穿过重重宫门，首往公主居住的凝香殿而去。还未进门，就听见殿内传来皇后压抑的哭声，夹杂着太医们慌乱的议论。
“怎么样了？” 苏似水刚跨进门槛，就见皇帝正背着手站在殿中，明黄色的龙袍下摆皱了一团，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
“苏爱卿来了！” 皇帝猛地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快看看茉莉，从寅时起就烧得糊涂，喂了退烧药也不管用。”
苏似水放下药箱，快步走到床边。锦被下的小公主脸颊烧得通红，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呼吸急促得像风中的残烛。她伸手探向孩子的额头，滚烫的温度烫得她指尖一颤，又连忙翻开眼皮查看，瞳孔己有些涣散。
“什么时候开始发热的？有没有咳嗽或者抽搐？” 她一边问，一边取出脉枕放在床边。
皇后抽噎着答道：“昨夜回宫还好好的，临睡前突然说冷，盖上三层被子还发抖，没多久就烧起来了。太医说是风寒入体，开了方子，可喝下去全吐了。”
苏似水指尖搭在茉莉纤细的手腕上，脉象浮而急促，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沉沉浮浮极不安稳。她又解开孩子的衣襟，见胸口起了细密的红疹，心中顿时一凛。 这不是普通的风寒。
“取烈酒来，再要一盆热水和干净的布巾。” 她沉声道，打开药箱取出银针，“你们都出去，留我一人便可。”
皇帝挥了挥手，内侍和太医们都退到了外间。苏似水先用烈酒擦拭过银针，凝神屏息，找准孩子虎口、眉心几处穴位扎了下去。银针刺入的瞬间，茉莉哼唧了一声，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一边捻动针尾，一边用热布巾擦拭孩子的手心脚心。半个时辰过去，额头的温度丝毫未降，反而连带着脖颈也烫了起来。苏似水额角渗出细汗，又换了几处穴位，可银针出时，针尖竟泛着淡淡的青黑色。
“怎么样了？” 皇帝在外间忍不住问道，声音里满是焦灼。
苏似水咬了咬下唇，将银针仔细收好：“陛下，小公主的病有些蹊跷，并非寻常风寒。容我开个方子试试。” 她取过纸笔，飞快地写下柴胡、黄芩几味药材，又特意加了一味羚羊角，“按这个方子煎药，半个时辰内一定要送来。”
内侍接过药方匆匆而去。苏似水守在床边，用帕子沾了凉水不断擦拭茉莉的额头。孩子迷迷糊糊中抓住她的手指，喃喃道：“婶婶…… 珠花……”
她心中一软，从药箱里取出那朵珍珠海棠 。昨日回宫时特意找回来的，此刻正静静躺在锦盒里。她将珠花放在孩子枕边：“珠花在呢，小公主乖乖好起来，婶婶再给你雕更好看的。”
外间忽然传来争执声，夹杂着一个熟悉的粗哑嗓音。苏似水正疑惑，就见魏庸掀帘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面有难色的内侍。
“苏夫人这针也扎了，药也开了，怎么公主的烧还没退？” 魏庸双手背在身后，三角眼眯成一条缝，死死盯着苏似水，“当年陛下封你为医妃，可不是让你拿着皇家俸禄混日子的！”
苏似水站起身，冷冷地看着他：“魏相此言差矣，治病救人哪有一蹴而就的道理？”
“哼，我看你是徒有虚名！” 魏庸猛地一拍桌子，药箱里的瓷瓶被震得叮当响，“若今日茉莉公主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和萧惊寒怎么担待！”
“魏相！” 苏似水提高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此刻不是争执的时候，公主还等着用药！”
就在这时，内侍端着药碗进来了。苏似水连忙接过，用银簪试过无毒，才小心地撬开茉莉的嘴，一点点将药汁喂进去。可刚喂了两口，孩子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药汁全喷在了锦被上，连带着还吐出几口带着血丝的秽物。
“茉莉！” 皇后惊呼一声，冲过来就要抱住孩子，被苏似水拦住了。
“别碰她！” 苏似水沉声道，看着那带血的秽物，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这病邪入得太深，寻常药材镇不住。”
魏庸在一旁冷笑：“我看你是没本事了吧？陛下，依老臣看，该治治这些只会糊弄事的医者了！”
皇帝站在门口，脸色铁青。他望着床上气息越来越弱的女儿，又看看满头大汗的苏似水，忽然沉声道：“苏爱卿，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这方子还不行……” 他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冰，“太医院的人，就先斩了祭旗！”
苏似水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皇帝。他眼中的决绝让她心头发寒，可看到床上奄奄一息的小公主，又咬紧了牙关：“陛下，容我换道方子！这次…… 我要用猛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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