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药丸在温水里渐渐化开，泛起一层诡异的朱砂色。
苏似水屏住呼吸，用银匙舀起半勺，小心翼翼地送到茉莉唇边。
孩子的嘴唇干裂起皮，下意识地抿了抿，药汁顺着嘴角渗进去，她忽然打了个寒颤，小眉头拧成了疙瘩。
“会有点苦。” 苏似水轻声哄着，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孩子滚烫的脊背。
萧惊寒不知何时己站在她身后，默默地递过一块蜜饯，那是他从府里带来的，知道妻子给人喂药时常备着。
药汁一点点喂完，殿内静得能听见烛火噼啪的声响。皇后攥着帕子的手沁出冷汗，皇帝背着手在殿中踱步，龙靴踩在金砖上的声音格外沉重。魏庸站在角落里，三角眼死死盯着床榻，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半个时辰后，茉莉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小小的身子蜷缩起来，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苏似水连忙掀开锦被，只见孩子胸口的红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像是有无数条小蛇在皮下蠕动。
“这…… 这是怎么了？” 皇后失声尖叫，险些晕厥过去。
“是药起作用了。” 苏似水沉声道，飞快地取出银针，在红疹最密集的地方扎了下去。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一股黑血涌了出来，带着腥臭的气味。她一边放血，一边用烈酒擦拭皮肤，动作沉稳得不像个女子。
萧惊寒站在一旁，默默挡住了皇后的视线。他知道妻子此刻需要绝对的专注，任何惊扰都可能功亏一篑。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边泛起鱼肚白。茉莉的呻吟渐渐平息，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苏似水用帕子擦去孩子额头的冷汗，惊喜地发现，那滚烫的温度竟真的降下去了。
“烧退了！” 她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伸手去探孩子的脉搏，原本浮乱的脉象此刻竟沉稳了许多。
皇后扑到床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女儿的脸颊，眼泪瞬间涌了出来：“真的不烫了…… 茉莉，我的茉莉……”
皇帝长长舒了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他看着苏似水苍白的脸，忽然笑道：“苏爱卿，你可真是朕的福星。”
魏庸在一旁干咳两声，阴阳怪气道：“侥幸罢了，谁知道会不会反复。”
苏似水没理会他，从药箱里取出一卷纱布，仔细地给茉莉包扎好放血的伤口：“这药毒性猛烈，接下来三天最关键。我要守在这里，随时观察病情。”
接下来的三日，苏似水几乎寸步不离凝香殿。白日里，她每隔一个时辰就给茉莉诊一次脉，根据脉象调整药方；夜里，她就和衣睡在床边的软榻上，孩子稍有动静便立刻惊醒。
第二日清晨，茉莉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眨了眨干涩的睫毛，看着守在床边的苏似水，虚弱地喊了声：“婶婶……”
“我在呢。” 苏似水心中一暖，连忙端过早己备好的小米粥，用银匙一点点喂给她。孩子的胃口还很差，只吃了小半碗就摇头不吃了，却紧紧抓着苏似水的手指不放，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午后，天空放晴，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上。苏似水抱着茉莉坐在窗边晒太阳，给她讲江南的故事。“那里有大片大片的荷花，夏天的时候，满池塘都是粉嘟嘟的花骨朵……” 她轻声说着，指尖轻轻梳理着孩子柔软的胎发。
茉莉听得入了迷，小手指着窗外的柳树：“像那样绿吗？”
“比那还要绿。” 苏似水笑着点头，忽然注意到孩子指甲缝里有些发黑，心中一动，连忙取来清水给她洗手。指甲缝里的黑垢洗了三遍才干净，那竟是前日吐出来的秽物残留。
第三日傍晚，茉莉的红疹己经褪去大半，只剩下淡淡的印记。她精神好了许多，缠着苏似水要那朵珍珠海棠。
苏似水将珠花别在她发髻上，看着她在地毯上蹒跚学步，终于露出了连日来第一个轻松的笑容。
萧惊寒每日都会准时来凝香殿，有时带来妻子爱吃的杏仁酥，有时只是默默站在门口看一眼，确认她安好便悄然离去。这日他刚走到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银铃般的笑声，脚步不由得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萧元帅来得正好。” 皇帝从殿内走出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茉莉己经能下地走路了，这可全靠苏爱卿。”
萧惊寒拱手道：“陛下谬赞，内子只是尽了医者本分。”
“本分？” 皇帝朗声大笑，“若人人都有这份本分，天下医者何愁不兴？” 他拍了拍萧惊寒的肩膀，“你倒是好福气，娶了这么个有本事的妻子。”
正说着，苏似水抱着茉莉走了出来。孩子穿着鹅黄色的小袄，脸颊红扑扑的，看到皇帝立刻伸出双臂：“父皇抱！”
皇帝连忙接过女儿，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又看向苏似水：“苏爱卿，你救了茉莉，想要什么赏赐？金银珠宝？良田美宅？尽管开口。”
苏似水躬身道：“陛下，臣女什么都不要。”
“哦？” 皇帝有些意外，“那你想要什么？”
“臣女只愿小公主岁岁安康，无病无灾。” 苏似水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治病救人是医者的本分，若是为了赏赐才出手，那便玷污了这身医术。”
魏庸在一旁冷笑道：“苏夫人倒是会说漂亮话，难道你想做太医院的院长？” 他这话看似提议，实则是想将苏似水推到风口浪尖 ：太医院向来由男性把持，从未有过女子担任院长的先例。
谁知皇帝眼睛一亮：“魏相这话倒是提醒了朕！苏爱卿医术高超，医德高尚，正适合做太医院院长！朕今日就下旨，封你为太医院院判，执掌太医院事务！”
这个任命太过突然，殿内众人都愣住了。太医院院判虽品级不高，却掌管着全国的医政，权力极大。苏似水更是心头一紧，连忙推辞：“陛下万万不可！臣女蒲柳之姿，难当此任！”
“有何难当？” 皇帝沉声道，“你连茉莉的怪病都能治好，难道还治不好太医院的沉疴？朕看你最合适！”
“陛下，” 苏似水语气恳切，“臣女志不在此。当年随先师学医，只为悬壶济世，而非执掌权柄。太医院事务繁杂，臣女怕是难以胜任，误了陛下的大事。” 她顿了顿，又道，“况且臣女己与夫君商议好，待小公主痊愈便去江南，潜心研究医术，也好造福更多百姓。”
皇帝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忽然叹了口气：“也罢，强扭的瓜不甜。你既有这份心，朕也不勉强你。” 他转向众人，朗声说道，“苏爱卿不求名利，只重医德，这份境界，值得天下医者效仿！”
他又看向萧惊寒，眼中满是赞赏：“萧爱卿，你可真是好眼光，能娶到这样一位德才兼备的妻子，实乃幸事。”
萧惊寒揽过妻子的肩，目光温柔：“陛下谬赞，是臣的福气。”
魏庸站在一旁，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想说些什么，却被皇帝冷冷的眼神制止了。
三日后，茉莉公主彻底痊愈，皇帝在御花园摆了宴席，特意邀请了萧惊寒夫妇。席间，茉莉穿着苏似水亲手缝制的石榴红小袄，像只快乐的小蝴蝶，一会儿扑到苏似水怀里要糖吃，一会儿缠着萧惊寒教她射箭。
“萧伯伯，你的箭能射穿月亮吗？”
萧惊寒被逗笑了，拿起一支小巧的木箭：“等你长大了，伯伯教你射大雁。”
苏似水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中一片安宁。她知道，长安的风雨或许并未停歇，但只要守住这份医者之心，守住身边的人，无论前路如何，她都能坦然面对。
宴席散后，萧惊寒牵着苏似水的手走在宫道上。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江南的荷花，该开了。” 苏似水轻声道。
“明日我们就动身。” 萧惊寒握紧她的手，掌心温暖而有力，“这一次，谁也拦不住我们。”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 —— 咚 ——，清晰而悠长。
仿佛在宣告，一个新的黎明，即将到来。
(http://www.220book.com/book/S4I7/)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