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区域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微型的火山喷发。浓烟裹挟着刺鼻的硫磺味、金属烧熔的焦糊味和未散尽的硝烟，翻滚着充斥每一寸空间。坍塌的巨大砂箱如同被巨人踩扁的纸盒，扭曲断裂的管道像垂死的巨蟒，散落各处，喷洒着细小的蒸汽嘶鸣。地面覆盖着厚厚的灰烬和滚烫的金属碎屑，踩上去咔嚓作响，每一步都带起呛人的尘雾。跳跃的余火在废墟的缝隙里顽强舔舐，投下摇曳不定、如同鬼魅般狰狞的影子。
“隐蔽！寻找掩体！枪手尚未清除！”周干事嘶哑的吼声穿透混乱的烟雾和耳鸣，他半个身子被爆炸掀起的废渣掩埋，一条手臂无力垂下，鲜血浸透了临时捆扎的破布。几名灰头土脸、或多或少带伤的调查组成员和公安干警，依托着尚未倒塌的巨大模具支架和熔炉基座的阴影，如同惊弓之鸟，紧张地搜寻着黑暗中未知的威胁。强光手电光束在浓烟中徒劳地扫射，光柱里飞舞的尘埃如同狂乱的蚊蚋。
就在爆炸冲击波撕裂一切的瞬间，熔炉基座深处那只敞开的旧铁皮工具箱被狠狠掀翻！沾满油污的手套、形状怪异的精密工具、还有那枚沉重的、闪烁着月牙凹痕的古铜色阀芯——如同被恶魔之手抛洒，叮叮当当地散落开来！其中一枚头部被打磨成特殊弧形、泛着暗哑铜光的撬棍，翻滚着，恰好滚到通风管道口投射出的微弱光影边缘，冰冷的金属触碰到蜷缩在管道深处、早己昏迷不醒的老严那只无力垂落的手。
“咳咳……噗……”一名年轻的调查员被浓烟呛得剧烈咳嗽，呕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他挣扎着用手肘撑起上半身，手电光柱无意中扫过前方熔炉基座下方那片狼藉的地面。光束的边缘，清晰地捕捉到了一点与众不同的、在灰尘和瓦砾中闪烁的古铜色幽光！
“周干事！快看！那……那是什么？！”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呛咳而变调，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几道光束瞬间汇聚！ 照亮了那枚静静躺在冰冷水泥地上的铜阀阀芯！ 光滑的斜面上，那个清晰无比、光滑微弧、边缘带着独特几何美感的—— 月牙形凹痕！ 在跳跃的火光和弥漫的烟尘中，如同地狱之眼睁开，冰冷地凝视着这片废墟！
实物！ 无可辩驳的铁证！ 那个幽灵的印记！那个“铜扣子”的身份烙印！此刻，就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下！
“月牙……凹痕！”周干事的声音带着巨大的震撼和终于抓住实质证据的狂喜，仿佛压下了身体的剧痛！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快！保护好它！那是关键……”话音未落！
咻——！！！ 一声尖锐得刺破耳膜的子弹破空声，裹挟着浓烈的死亡气息，毫无征兆地从熔炉后方那片更深的、被爆炸烟尘和巨大扭曲管道遮蔽的黑暗区域激射而来！ 子弹的目标—— 赫然是那枚暴露在光束下、反射着冷冽幽光的铜阀阀芯！！！
“趴下！！！”周干事目眦欲裂，嘶吼声带着绝望！他眼睁睁看着那致命的子弹撕裂空气，带着毁灭一切的轨迹射向那枚刚刚发现的、足以钉死一个庞大阴谋的铁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更加狂暴、更加沉闷、如同万吨锻锤砸落地面的恐怖撞击声，猛地从铸造车间入口方向轰鸣而至！ 不是爆炸！是蛮力的撞击！ 巨大的车间铁闸门，那扇厚重的、锈迹斑斑的钢板大门，如同被攻城锤正面轰中，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向内猛地凹进来一个巨大的、触目惊心的坑洞！整扇门连同沉重的门轴都在剧烈颤抖！灰尘如同瀑布般从门框上方倾泻而下！
这突如其来、如同巨兽降临般的撞击巨响，瞬间压过了子弹的尖啸！ 那颗射向铜阀阀芯的子弹，在距离目标不到半米的空中，轨迹似乎被这惊天动地的震动微微干扰！它擦着铜阀的边缘，狠狠撞击在旁边一块巨大的、半融化的耐火砖上！ 噗！ 砖石碎屑混合着火星猛地炸开！ 铜阀阀芯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翻滚了几圈，月牙凹痕在火光烟尘中一闪而逝，最终滚落到了一堆散发着余热的炉渣后面，暂时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妈的！”熔炉深处的黑暗里，传来一声因极度不甘和暴怒而扭曲的嘶吼！紧接着是拉动枪栓的急促金属摩擦声！ “入口！入口方向！！”周干事顾不上劫后余生的庆幸，嘶声对着所有人大喊，“有援兵？！还是……”
他的疑问被瞬间解答！ 撞凹的车间大门缝隙处，几道雪亮到极致、如同探照灯般的光柱猛地刺破弥漫的烟尘，粗暴地横扫进混乱的车间！光线所及之处，翻滚的烟尘如同沸腾的牛奶，无数悬浮的颗粒在强光中疯狂起舞！
“里面的人！放下武器！立刻投降！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 一个如同滚雷般炸响、带着钢铁般不容置疑的磅礴威势的吼声，透过撞开的门缝，如同实质的音浪，狠狠冲击着车间内每一个人的耳膜和心脏！
解放军？！ 在场所有调查组成员和公安干警都懵了！巨大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恐惧！
下一秒！ 轰！！！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引擎咆哮和钢铁撕裂的巨响，那扇被撞凹的沉重铁门，如同纸糊般被彻底撕裂、撞飞！一辆涂装覆盖着厚厚泥浆雪污、伤痕累累却散发着狂暴战意的军用吉普车，如同从洪荒时代冲出的钢铁巨兽，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蛮横地碾过扭曲变形的门板残骸，咆哮着闯入了这片如同地狱熔炉的战场！
车门被猛地踹开！ 沈卫国将军高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率先踏出！他面容冷峻如冰峰，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战场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精准而冷酷！深绿色的军大衣下摆沾染着泥雪，肩章上的将星在烟尘火光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控制现场！保护幸存者！清除所有威胁！”他的命令如同钢钉砸进钢板，简短、清晰、带着铁血决断！ 两名如同猎豹般矫健精悍的警卫员紧随其后跃出，战术手电和黑洞洞的枪口瞬间锁定熔炉深处子弹射来的方向！动作迅捷如电，配合无间！
紧随沈卫国身后，一个抱着旧帆布背包、踉跄下车的小小身影，正是青璃！刺鼻的浓烟和地狱般的景象让她剧烈咳嗽，小脸瞬间惨白如纸。但她那双布满血丝的大眼睛，在跳动的火光和军用手电的强光下，却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如同受伤母狼般的执拗光芒！她的目光没有半分迟疑，瞬间穿透混乱的烟尘和废墟，死死锁定了—— 熔炉区域！ 通风管道！ 还有……那枚刚刚被子弹擦过、滚落在炉渣后面的、闪烁着古铜光泽的阀芯！
“老严叔！！”青璃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喊！她看到了通风管道口边缘那刺眼的血迹！看到了蜷缩在管道深处、生死不明的佝偻身影！“盒子！！录音带！！”她死死抱着怀里的背包，那里面是最后的证据！是烨哥、陈师傅、阿强哥用命换来的希望！她不顾一切地就要朝着通风管道口的方向扑去！
“拦住她！”警卫员之一低喝一声！另一人闪电般伸手，铁钳般的五指精准地扣住了青璃纤细的手腕！巨大的力量让她无法挣脱！冰冷的枪口己经指向管道口方向那片致命的黑暗！ “危险！有狙击手！”警卫员的声音冰冷如铁。
“放开我！老严叔在里面！箱子……证据……”青璃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拼命挣扎，背包在拉扯中剧烈晃动。
就在这时！ 熔炉深处那片被巨大扭曲管道遮蔽的黑暗区域，猛地响起一阵剧烈的、带着金属刮擦和身体撞击的混乱声响！ “呃啊——！！”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陡然炸开！ 紧接着！ 轰隆！！！ 又是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闷、都要压抑的巨响！仿佛是整个熔炉的残余结构不堪重负，发生了剧烈的内部坍塌！无数炽热的炉渣和燃烧的碎片如同暴雨般从熔炉中上部倾泻而下！砸在地面上，溅起漫天火星！
混乱中，一道极其狼狈的身影猛地从那片坍塌的烟尘和火光中翻滚出来！正是那个伪装成医生的杀手！ 他此刻的模样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手腕以诡异的角度扭曲断裂，显然被彻底废掉；脸上布满爆炸造成的撕裂伤和灼痕，一只眼睛血肉模糊；身上那件染血的工装棉袄破烂不堪，露出里面焦黑的皮肉；仅剩的一条完好的腿也一瘸一拐！他手中那柄闪着寒光的刮刀早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燃烧着火焰的木棍，胡乱挥舞着，试图阻挡身后追击的公安干警！
“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几名公安干警怒吼着从坍塌区域的烟尘中冲出，紧追不舍！杀手如同穷途末路的困兽，拖着残躯，跌跌撞撞地朝着车间更深处、那片堆叠着巨大废弃钢锭、如同黑色山脉般的死路区域亡命奔逃！
杀手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火力！沈卫国警卫员的枪口、周干事那边残存干警的枪口，全部瞬间锁定了他！ 密集的子弹呼啸着撕裂空气，打在杀手身边的钢铁构件上，迸射出刺目的火星！杀手发出野兽般的嚎叫，身体在弹雨中狼狈翻滚、躲避！
这致命的混乱，为青璃创造了一线生机！ 扣住她的警卫员注意力被杀手吸引，手上的力道下意识地松了一丝！ 就是这一丝！ 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为了守护亲人用命换取的证据的疯狂力量，瞬间淹没了青璃！她低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一口咬在警卫员钳制她的手腕上！ “唔！”警卫员闷哼一声，剧痛让他本能地松开了手指！
青璃如同离弦之箭，抱着沉重的背包，不顾一切地扑向通风管道口！小小的身影在跳跃的火光和致命的流弹轨迹中穿梭！
“青璃！回来！！”周干事声嘶力竭地惊呼！
沈卫国眉头紧锁，厉声道：“火力掩护！保护那个女孩！！”
枪声更加密集！子弹如同暴雨般泼洒向杀手逃窜的方向，试图压制他可能的对青璃的反击！
青璃己经扑到了管道口！浓烈的血腥味和灰尘扑面而来！她看到了管道深处老严那张沾满血污煤灰、毫无生气的脸！“严叔！”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顾不上悲伤，目光瞬间锁定管道口外不远处——那堆散发着余热的炉渣后面！一点古铜色的幽光隐约可见！
箱子里的东西！ 证据！ 她毫不犹豫，伸出沾满煤灰血污的小手，不顾炉渣的滚烫，狠狠地向那堆灼热的灰烬中探去！ 指尖瞬间触碰到一个冰冷、沉重、带着光滑弧面的金属物体！ 抓住了！！！ 正是那枚滚落隐藏的铜阀阀芯！
就在她抓住阀芯的刹那！ “呃……嗬嗬……”一声如同破旧风箱拉动般的、带着无尽怨毒和濒死嘲讽的嘶哑笑声，从杀手逃窜的方向传来！ 青璃猛地抬头！ 只见那个浑身浴火、如同人形火炬般的杀手，己经被逼到了钢锭山的死角！无数枪口指着他！他仅剩的那只独眼里，闪烁着疯狂、绝望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嘲弄。他死死地盯着青璃手中那枚在火光下闪耀着月牙凹痕的阀芯，又猛地抬起沾满血污、指向车间穹顶的方向，喉咙里挤出最后几个破碎的音节： “火……炉……” “铜……扣……不灭……”
噗！噗！噗！ 数颗子弹精准地射入他的身体！ 杀手的声音戛然而止！燃烧的身体猛地一僵，然后如同被砍倒的木桩，重重地向后栽倒，砸进一堆冰冷的铸铁废料中！火焰在他身上继续燃烧，发出皮肉焦糊的滋滋声，升腾起一股恶臭的黑烟。
短暂的死寂。 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金属冷却的细微呻吟。
青璃握着那枚冰冷的、带着月牙凹痕的铜阀阀芯，呆呆地看着杀手倒下的方向，又低头看看手中这枚沉甸甸的证物。冰冷的触感与杀手最后那嘶哑的遗言——“火炉”、“铜扣不灭”——如同冰与火的烙印，狠狠烫在她的灵魂深处。
沈卫国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冷峻的目光扫过青璃手中的铜阀阀芯，落在通风管道深处昏迷的老严身上，眉头紧锁。 “救人！” 警卫员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老严从狭窄肮脏的管道深处拖拽出来。 沈卫国的视线再次回到青璃身上：“丫头，把录音带给我。”
青璃如梦初醒，颤抖着手，慌忙打开那个沾满血污泥雪的旧帆布背包，从最深处掏出那个用破布层层包裹的、沾着暗褐色血迹的小小塑料盒——索尼微型录音带，递了过去。
沈卫国接过录音带，冰冷的指尖触碰到塑料盒上凝固的血迹，眼神微微一凝。他没有丝毫犹豫，首接将录音带抛给紧随其后的参谋：“立刻！用我们带来的设备！就地播放！最大音量！”
参谋接过录音带，动作迅捷地冲向那辆撞开大门的军用吉普车。车上简易的设备早己准备就绪。
十几秒后。 滋啦……滋啦…… 一阵刺耳的电流噪声率先从吉普车加装的扩音喇叭里爆发出来，瞬间刺破了铸造车间的死寂！ 紧接着，孙胖子那因极度恐惧和痛苦而扭曲变调、如同鬼哭般的嘶吼声，如同破闸的洪水，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绝望感，在巨大的、如同钢铁坟墓的铸造车间里疯狂回荡开来： “……是王大奎！是他牵的线！……鹏南……黑市……美元……还有……还有‘铜扣子’！上线……上线是‘铜扣子’！账……账本在他那儿！林烨……林烨手上有……啊——！！！别杀我！！！” 录音带里最后那声凄厉到非人般的惨叫戛然而止！ 只剩下电流的滋啦声在死寂的车间里单调地回响。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孙胖子那充满恐惧和指控的声音，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冰冷的事实，伴随着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和焦糊味，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沈卫国冷硬如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寒潭般深不见底。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周干事等人震惊失色的脸，最终，定格在被警卫员小心翼翼放在地上、依旧昏迷不醒的老严身上。 “立刻封锁红星厂！方圆五公里内戒严！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 “通知市局、纪委最高级别领导！带上法医和痕检专家！” “所有在场人员，包括我在内，从现在起，原地待命！接受隔离审查！”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钢铁般的意志和沉重的压力！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 “这盘录音带，这枚阀芯……”沈卫国的目光最终落回青璃手中那枚闪烁着月牙凹痕的铜阀阀芯上，声音低沉而凝重，“还有‘铜扣不灭’……”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锋芒。 “告诉我，东风街道办的王明远，现在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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