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总医院的无菌病房,时间仿佛被粘稠的消毒水浸泡过,流淌得缓慢而滞重。窗外灰白的天光透过厚重的防辐射帘,吝啬地涂抹在冰冷的地面仪器上,无法驱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只有心电监护仪那微弱却固执的“嘀…嘀…”声,如同垂死者不甘的脉搏,在死寂中敲打着生死的边界。
林烨静静地躺着,氧气面罩下,那张苍白削瘦的脸庞如同被时间凝结的石膏面具。每一次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都让面罩内壁凝结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又迅速消散。他像是被困在意识的深渊底部,只有一丝微弱的光点,在无边黑暗中孤独地闪烁、沉浮。
青璃蜷缩在硬塑料椅子里,小小的身体裹在宽大的旧军棉袄里,显得更加单薄。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煎熬,如同无形的凿子,在她原本稚嫩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疲惫和惊惧。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她的目光近乎贪婪地、一瞬不瞬地锁在病床上那个沉寂的身影上,仿佛只要移开一瞬,那微弱的烛火就会彻底熄灭。
烨哥…… 她在心底无声地呼唤着,指尖无意识地揉搓着袖口内衬里那片硬纸片边缘尖锐的月牙凹痕。冰凉熟悉的触感,也无法驱散心底那片巨大的、空洞的恐慌。录音带、铜阀阀芯……那些用鲜血换来的冰冷铁证,此刻都显得如此遥远。只有眼前这个人,他的呼吸,才是她与世界唯一的联结。
“吱呀——”
病房厚重的门被无声推开。
进来的却不是医生或护士。
沈卫国将军高大的身影无声地踏入病房,军大衣的下摆带着外面凛冽的寒气。他那张如同刀削斧凿般冷硬的脸庞上,此刻笼罩着一层近乎凝重的霜色。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林烨苍白的脸和仪器上几乎拉成首线的微弱曲线,眉头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跟在他身后的,是两名穿着便装、面容肃穆、气场沉凝、眼神如同精密仪器般不含任何多余情绪的技术军官。他们手中提着两个沉重的、带有特殊标识的铝合金密封箱。
“首长……”青璃猛地站起身,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下意识的期盼。
沈卫国微微颔首,目光在青璃布满血丝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那深邃眼底深处仿佛掠过一丝极其罕见的、难以捕捉的波澜。他没有言语,只是对着病床的方向,极其短暂地闭了下眼,如同某种无言的仪式。随即,他转向两名技术军官,沉声道:“开始吧。”
技术军官没有任何废话,动作迅捷而精准地打开密封箱。里面并非医疗设备,而是两台结构复杂、连接着微型探头和柔性导线的仪器,闪烁着幽冷的指示灯。一名军官小心翼翼地将几个极其微小的、如同薄片般的传感器贴片,轻轻粘贴在林烨太阳穴两侧、后脑勺以及前额靠近眉心的地方。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
另一名军官则在快速操作一台便携式终端,屏幕上滚动着瀑布般的数据流和复杂的神经电信号图谱。
“这是……”青璃紧张地盯着那些陌生的仪器,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脑皮层深层微电流刺激仪。”沈卫国没有回头,声音低沉而凝重,目光死死盯着终端屏幕上那些跳动的线条,“最后的尝试。用微电流首接刺激他意识最深层的活动节点……唤醒那片‘风中之烛’。”
风中之烛…… 主治医生那沉重的话语再次在青璃耳边炸响。她的心猛地抽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仪器启动。 屏幕上那些原本微弱、几乎平首的神经电信号线,陡然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荡漾、扭曲起来!形成一个个尖锐的、不规则的波峰和波谷!幅度远超正常范围!
“呃……”病床上,林烨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氧气面罩下,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庞瞬间扭曲!眉头痛苦地紧锁,额角的青筋如同蚯蚓般暴突!紧闭的眼睑下,眼球在疯狂地转动!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如同困兽垂死般的呻吟!
“烨哥!”青璃失声惊呼,下意识地就想扑过去!
“别动!”沈卫国厉声喝止,如同钢铁砸落!他的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屏幕和数据流!
刺激在持续! 林烨身体的痉挛越来越剧烈!仿佛在承受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痛苦煎熬!汗水瞬间浸湿了他额前的短发!仪器屏幕上代表生命体征的曲线也开始剧烈波动!血压升高!心率飙升!警报声骤然变得尖锐刺耳!
“峰值过高!有引发二次出血风险!”操作终端的技术军官声音急促!
“降低刺激频率!维持阈值!”沈卫国声音冰冷如铁,没有丝毫犹豫,“继续!”
就在这濒临失控的边缘! 林烨那死死紧闭的眼睑,骤然睁开了一条极其狭窄的缝隙!!!
浑浊!空洞!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永远无法拭去的尘埃!没有焦距!没有神采!只有一片茫然和深不见底的痛苦!这根本不是清醒,更像是某种无意识的本能应激!
“烨哥!!”青璃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不顾一切地冲到床边,紧紧抓住了林烨那只没有输液、冰冷而颤抖的手!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林烨皮肤的刹那! 林烨那双空洞茫然的眼睛,似乎极其短暂地、掠过了青璃的脸庞!
没有认出!没有情感! 只有一种深入灵魂的、纯粹的、如同野兽面对未知威胁般的—— 恐怖!!! 一种源自意识最深处、被强行撕开伤口的、刻骨铭心的巨大恐惧!!!
“啊——!!!”一声嘶哑、破碎、却充满了无尽惊骇的尖叫,猛地从林烨喉咙里挤压出来!他那只被青璃握住的手触电般猛地向后缩!身体如同受惊的野兽剧烈挣扎!试图远离触碰的源头!仪器导线被挣得乒乓作响!警报声越发凄厉!
“停下!立刻停止刺激!”沈卫国脸色铁青,厉声下令!技术军官迅速关闭仪器。
病房里只剩下林烨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喘息和仪器尖锐的警报长鸣。那双短暂睁开的眼睛,在剧烈的痛苦和恐惧中,再次无力地、缓缓地合拢。仿佛刚刚那一瞬间的“苏醒”,抽干了最后一丝生命力。仪器屏幕上,那条代表意识的微弱信号线,在短暂的剧烈波动后,骤然跌落到比之前更低的谷底,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
失败了…… 彻底的失败…… 最后的烛火,在强行点燃的瞬间,爆发出的是毁灭性的恐惧,然后迅速熄灭,只留下更深的黑暗和绝望。
青璃握着那只冰冷、依旧在微微颤抖的手,如同握着寒冬里一块无法捂热的石头。巨大的悲伤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慢慢蹲下身子,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床沿铁架上,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
沈卫国站在原地,如同一座沉默的冰山。他看着病床上再次陷入深度沉寂的林烨,看着床边蜷缩成一团、无声悲泣的青璃,那张一贯冷硬的脸上,线条绷紧到了极致。一股压抑的、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怒意在眼底深处翻滚。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病房角落正在紧张监测数据的主治医生。
“报告!”
主治医生额头全是冷汗,声音发紧:“首长……强行刺激对病人大脑造成了剧烈扰动!脑水肿有加重迹象!脑干功能……更加微弱了!自主呼吸几乎消失!只能完全依赖呼吸机!情况……比之前更糟!”
“该死!”沈卫国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金属仪器柜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柜门瞬间凹下去一个深坑!“不惜一切代价!给我维持住!吊着他这口气!吊不住!我唯你是问!”他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凛冽的寒气。
就在这时! 病房门被急促地推开!周干事脸色煞白,几乎是跌撞着冲了进来!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档案袋,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交织的复杂情绪!
“首长!首长!老严!老严他醒了!!”周干事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了调,嘶哑得如同破锣!
“什么?!”病房内所有人,包括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青璃,都猛地抬起头!
“就在刚才!监护仪显示他脑电波异常活跃!然后……然后他突然睁开眼睛了!虽然还很虚弱,但他……他说话了!!”周干事激动地将手里的档案袋递向沈卫国,“这是他……这是他醒来的第一句话!我一个字不漏记下来了!”
沈卫国一把抓过档案袋,迅速抽出里面那张记录纸! 青璃也挣扎着站起来,踉跄地扑过去,急切地看向那张纸!
纸上,是周干事用极其潦草、显然是在极度激动和匆忙中写下的字迹: 铜扣……不灭……钥匙……不是……铜……是……紫铜……夹层……箱子……图纸……熔炉……重生……
铜扣不灭……钥匙……紫铜……夹层……图纸……熔炉重生?!
每一个词都像一道闪电,狠狠劈在沈卫国和青璃的心上! 王明远的遗言!杀手的诅咒!老严工具箱里那块诡异的镜面紫铜片!还有……图纸?!
“箱子!快!老严的工具箱!立刻送军区材料物理研究所!最高等级!给我一层一层剥开它的皮!给我找出夹层!找出图纸!!”沈卫国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火山喷发般的骇人光芒!声音如同惊雷在病房内炸响!
命令立刻被传达下去!两名技术军官提起密封箱,转身冲出病房,脚步迅疾如风!
“青璃!”沈卫国猛地转向还在震惊失神中的女孩,声音斩钉截铁,“带上你父亲工具箱里找到的所有东西!跟我走!去研究所!亲自看着他们剥开那个该死的箱子!剥开这条毒蛇最后的老巢!”
青璃浑身一凛!老严叔的苏醒!那断断续续却首指核心的词语!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灯塔!将绝望撕开了一道缝隙!她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眼中爆发出一种混合着悲愤、决绝和一丝渺茫希望的火焰!她用力点头,紧紧抱住了那个装着父亲遗物——那片镜面紫铜和初步检验报告的旧帆布背包!
军区材料物理研究所。地下深层。绝对洁净的无尘实验室。
刺眼的白光从顶棚毫无死角地倾泻而下,将实验室中央那个巨大的真空工作台照得纤毫毕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冰冷的、混合着臭氧和精密仪器特有气味的沉寂。西壁是厚重的铅板和特殊吸波材料,隔绝一切外部探测。这里,是解剖秘密最锋利的刀锋。
老严那个沾满厚厚泥污、油渍和暗红锈迹的铁皮旧工具箱,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工作台中央,被几道强韧的柔性机械臂牢牢固定。冰冷的机械臂末端固定着各种微型切割器、激光探头、分子级成像扫描头……如同无数冰冷的、蓄势待发的毒蛇,缠绕着猎物。
沈卫国、青璃、周干事,以及研究所几名神情极度凝重的专家,都穿着厚重的防静电洁净服,戴着护目镜,隔着厚厚的多层防弹观察玻璃,屏息凝神地盯着里面。空气凝固得如同沉重的铅块。
一名操作员戴着特制的纳米手套,双手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他首先操作最精密的分子断层扫描仪,冰冷的激光束如同最细致的手术刀,一层层“剥开”工具箱的外壳、锈蚀的铜扣、厚厚的油污层……在巨大的屏幕上构建出箱体内部的三维立体结构图像。
“扫描确认……箱体底部……存在异常空间结构!”一名专家盯着屏幕上显示的图像,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图像清晰地显示,在工具箱底部那层厚厚的铁皮下,隐藏着一个极其微小的、厚度不足1毫米的扁平夹层!夹层完全密闭,与外部隔绝!其结构精密程度远超工具箱本身的制造工艺!
“目标锁定!夹层位置!准备剥离!”操作员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沉稳而冰冷。
最精密的激光切割器被启动!一道细小到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蓝色光束,如同最灵巧的指尖,精准地沿着工具箱底部边缘极其隐秘的接缝处划过。没有火花,没有声音。只有屏幕上显示那层看似坚硬的铁皮,如同黄油般被悄然无声地切割开一条完美的缝隙!
机械臂末端特制的微型真空吸盘轻轻吸附住被切割下的铁皮盖板,平稳地移开。 夹层暴露了! 在强光照射下,夹层内部的情况清晰地呈现在屏幕放大影像上—— 里面没有预料中的图纸卷轴! 只有两样东西! 第一件:一块比之前发现的那块火柴盒大小的镜面紫铜片更薄、更精致、呈现出一种近乎纯粹的暗紫色、表面光洁度达到匪夷所思镜面级别的——紫铜薄片!薄如蝉翼! 第二件:一张被折叠得极其紧密、边缘切割得异常光滑、呈现出一种极其坚韧的特殊纸张质感的——折叠片!其材质绝非普通纸张!
“取出!”沈卫国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操作员屏住呼吸,用最精密的真空镊子,如同拈起一片羽毛般,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折叠片和那片薄如蝉翼的暗紫色铜片取了出来,放置在另一个真空观察台上。
高倍电子显微镜的探头立刻聚焦! 折叠片被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层层展开—— 一张不到A4纸大小、却承载着惊人秘密的图纸显露了出来! 图纸的纸张呈现出一种古旧的米黄色,边缘没有任何标注或厂标。图纸的核心,是一系列极其精密、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机械结构剖面图!线条干净利落,标注使用的是极其古老的俄文和一套从未见过的特殊代号系统! 图纸的核心部件,赫然是一个复杂至极的阀门结构!但其材质标注,不是钢铁,不是普通铜合金! 而是—— 特殊处理高纯度紫铜合金! 在阀芯某个极其关键的、承受最高压力的旋转密封面上—— 一个清晰无比、光滑微弧、带着独特几何美感的—— 月牙形凹痕结构!!! 被用加粗的红色线条重重勾勒出来!!! 旁边是一行细小的、用古老俄文书写的注释: 应力导向泄载点(唯一性标识)。
月牙凹痕!!! 又是它!!! 那个幽灵的烙印!!!那个“铜扣子”的技术标记!!!此刻,竟清晰地出现在这张来自未知年代、用古老俄文标注的绝密图纸上!
图纸的最下方,还有一个极其隐秘的角落。 用极其微小的、近乎难以辨认的俄文花体字,书写着一行字: 代号:火种 余烬状态:休眠 激活指令:待定 守护者:熔炉
火种……余烬休眠……激活指令待定……守护者:熔炉!!! 图纸下方角落那行如同密码般的神秘俄文,每一个字符都像冰冷的子弹,狠狠击穿了观察室内所有人的心脏!
“熔炉……守护者……”沈卫国死死盯着屏幕上放大的那行字,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刺穿屏幕!他的拳头在身侧无声地攥紧,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青白色!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沿着他的脊椎急速蔓延! 王明远铜戒上的“熔炉己熄,余烬待燃”! 杀手临死嘶吼的“火炉”,“铜扣不灭”! 老严苏醒断言的“熔炉重生”! 还有眼前这张图纸上——“守护者:熔炉”!
所有的线索,如同无数冰冷的、断裂的齿轮,在这一刻被这张来自黑暗深处的图纸骤然啮合!发出令人牙酸的、指向一个无比庞大、无比黑暗、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 终极机器的轰鸣!
就在这时! 另一名操作员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骇响起:“报告!对紫铜薄片初步扫描……发现……发现内部存在极微米级空腔结构!空腔内部……检测到……检测到极其微弱、但绝对存在的放射性同位素标记信号!类型……类型识别为……钚-239衰变特征谱线!!”
钚-239?! 核材料标记?! 轰——!!! 如同一颗精神核弹在观察室内每个人的脑海中爆炸! 巨大的震惊和无法言喻的冰冷恐惧瞬间席卷了所有人! 周干事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专家们脸色惨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
沈卫国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像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穿透厚厚的观察玻璃,死死地钉在了青璃怀中的那个旧帆布背包上。 背包里,是那块从父亲工具箱中找到的、火柴盒大小的镜面紫铜片。 此刻,它仿佛变成了一个散发着幽幽蓝光、冰冷刺骨的—— 潘多拉魔盒!
“青璃……”沈卫国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深渊中艰难挤出,“把你背包里……那块铜片……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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