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王庭废墟。
曾经的北狄王庭，现在一片焦土。狼头金帐只剩几根黑柱子杵在雪里。帐篷全毁了，雪盖着断墙和冻僵的牲口尸体。空气里是烧焦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几根冰冷的火箭筒壳子，正被玄甲队员小心拆装进箱子。卫铮冷着脸在旁边盯着。不远处，半截狄人的王旗埋在脏雪里。
流民们像做梦一样在这“狄人老巢”里忙活。脸上有累，有茫然，但更多的是压不住的兴奋和不敢相信。
“老张！快掐我！咱真住进王庭了？不是冻迷糊了吧？”一个扛木头的汉子傻笑着问旁边凿冰的同伴。
“哎哟！疼死老子了！”同伴踹他一脚，“干活！都护大人说了，以后这儿就是咱家！赶紧拆了这破毡子，搭咱自己的暖屋子！”
“对对！搭暖屋！这石头地多结实！比草棚子强百倍！”汉子咧嘴笑，浑身是劲儿。
赵铁柱带着工匠们在废墟里窜，跟打了鸡血似的：
“这儿！地基稳！盖个大作坊，以后做肥皂！”
“李三！带人把那边塌了的牲口圈清了！地方大，晾皂正合适！”
“都轻点！别碰坏雕花石头！都护说了，这都是好料！以后刻上咱‘凤凰军’的徽！”
萧灼华站在一处高石台上，看着下面热火朝天的新地盘。寒风吹得她斗篷哗哗响。
墨玉蹲在她脚边干净石头上，紫眼睛懒洋洋扫着人群，舔舔爪子，一副“朕在看子民”的样儿。雪影趴在高台下，像守护神兽，大脑袋警惕地望着远方雪原。
“都护大人！”青鸾快步跑来，一脸喜色，“孙老军医传话，隔离区最后一个病人退烧了！能喝粥了！瘟疫…彻底过去了！”
萧灼华紧绷的嘴角终于松了点，长长出了口气。
“好。”她应道。
“还有，”青鸾掏出个油布包，“沈老板的信，刚到的鸽子。”
萧灼华拆开。沈砚那圆滑精明的字跳出来：
“萧都护：
长安一别，甚念。托您的福，肥皂卖疯了！‘凝脂玉露’这名儿，响遍京城！我东西两市的‘玉华堂’，天天挤破头，货架都抢空了！宫里贵妃娘娘都派太监来，点名要一百箱！钱跟流水似的进来！”
“但是！没货了！仓库空了！求您赶紧加人手，扩作坊，日夜赶工！这是发大财的绝好机会！原料清单（油脂、火碱啥的）附后，我商队押着货正往北赶，快到了。”
“另：长安不太平。谢相动作多，跟太子走得近，西皇子也没闲着。您在北境握着‘玉露’这聚宝盆，己成靶子。千万小心。
沈砚拜上”
萧灼华看着信，笑了。肥皂火是意料中，但火到惊动贵妃，让沈砚喊“钱如流水”，还是让她心情大好。钱！大把的钱！是她立足北境、养兵、对抗朝廷甚至问鼎的根本！
“赵铁柱！”萧灼华喊。
正扛木头的赵铁柱屁颠屁颠跑来：“都护大人！您吩咐！”
“肥皂作坊，给我建！建最大的！人手不够，从流民里挑！优先要手脚麻利的妇人！”萧灼华把信给他，“沈老板的原料单，火碱他快送来了。油脂…王庭里冻肉多，熬油！仓库里那些羊油牛油，全清出来！还有…”她指向远处雪原上那片刺眼的白地——那是天然盐碱滩。
“组织人手，去那边挖盐土！照我教你的法子，熬煮、过滤、再结晶！弄出最细最白的盐！不光咱自己吃，以后，细盐也是咱的硬货！肥皂换钱，细盐换粮！两手抓！”
“细盐？！”赵铁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呼吸都停了！盐啊！这年头比金子还硬！官盐又粗又苦还掺沙子，都护大人能弄出细盐？！他仿佛看见白花花的盐山变成金山！
“明白！您放心！保证弄出雪一样白的盐！”他激动地搓手，转身就跑，边跑边吼：“二狗！栓子！抄家伙！跟老子挖盐土去！发啦！”
看着赵铁柱背影，萧灼华眼中精光一闪。肥皂是奢侈品，盐可是命根子！捏住这两样，等于掐住了北境甚至中原的钱粮命脉！沈砚的商路，就是她伸向中原的触手！
“青鸾，”她转头，“传令。即日起，这里叫‘凤凰城’！原狄人王庭，就是咱‘凤凰军’的老巢！通告西方：愿意归顺凤凰城的，不管汉人狄人，分地，给户口，受咱保护！敢来犯的——”她目光投向远方，像看到了逃走的乌雅娜，“追到天边也宰了！”
“是！”青鸾肃然领命。
长安，相府暖阁。
屋里死寂，炭火都驱不散那股阴冷。谢崇瘫在软榻上，脸黑得像锅底。面前小几上，放着一个打开的紫檀木盒。盒里黑丝绒垫子上，赫然是一截断臂！
切口狰狞，像是被巨力硬撕下来的！皮肉焦黑，散着焦糊血腥味。断臂手腕上，套着个古朴的黄金镯子——乌雅娜从不离身的东西！
盒子旁边，有张粗糙的皮纸信，字迹歪斜痛苦：
“谢相…王庭…毁了…萧灼华…有…神罚…天上来…拓跋野…死…我…断臂…才逃出…报仇…等我…”
信纸边沾着黑褐色的血。一只羽毛凌乱、疲惫惊恐的海东青关在旁边金笼里。
“神罚…天上来…”谢崇死死捏着信，手指关节发白，青筋暴起。他能想象那毁天灭地的景象！乌雅娜的老窝…竟被萧灼华用这种邪门手段端了？！连那母狼都断了条胳膊？！这超出了他的理解！是妖法！是魔鬼手段！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上头顶！
“父相！”太子刘琚慌慌张张冲进来，脸惨白，“乌雅娜…她…王庭没了？！萧灼华那妖女…用的什么鬼东西？！”
谢崇猛地抬头，眼里是怒火和压不住的恐惧：“闭嘴！慌什么！”他深吸口气，眼神变得阴毒，“是妖法！祸乱天下的妖法！萧灼华这女人，勾结邪魔，用妖术害人，想毁我大汉江山！罪该万死！该灭九族！”
刘琚被谢崇的眼神吓住：“那…那咋办？老西…老西好像也知道了，听说他昨天偷偷见了御史台李老头…”
“刘珩？”谢崇冷笑，“他蹦跶得好！正好！”他盯着刘琚，命令道，“你马上进宫！见你父皇！把这断胳膊，还有这血信，呈上去！就说是咱埋在狄人里的死士，拼死送回来的惊天秘密！”
“啊？我…我去说？”刘琚缩了缩脖子。
“蠢货！你是太子！”谢崇厉声道，“你就哭！跪你父皇跟前哭！哭萧灼华在北境拥兵自重，用妖法杀人，血流成河，遭天谴！哭她占了狄人老窝，改名‘凤凰城’，这就是要裂土封王，造反！哭她跟老西勾勾搭搭，没安好心！水越浑越好！咬死一点——这妖女不除，你刘家的江山就完了！”
谢崇喘口气，老眼毒光闪烁：“证据…这断臂血书就是铁证！乌雅娜的身份，王庭被毁，她赖不掉！陛下最恨什么？最怕什么？巫蛊！妖邪！威胁他皇位的东西！萧灼华全占了！”
刘琚被点醒，眼里也冒出恶毒的光：“对！她是妖女！她用妖法！她勾结老西要造反！父皇…父皇肯定信我！我这就去！”说完就急匆匆跑了。
看着太子背影，谢崇疲惫地坐回去。端起冷茶，手却控制不住地抖。
萧灼华…天降神罚…凤凰城…
这些词像噩梦缠着他。
“刘珩…”他低声自语，眼里寒光闪动，“你想借刀杀人？那老夫…就把这火烧得更旺！看你这把‘刀’，最后砍了谁的脑袋！”他对着阴影处低喝：“告诉北边的人，不惜代价，查清萧灼华那‘神罚’是什么鬼东西！还有…给苗疆大祭司传信，他等的机会…快到了。巫蛊对妖法…哼，看谁更邪！”
凤凰城的夕阳，给废墟和新工地镀了层金。空气里飘着熬油的怪香、木头味和远处飘来的淡淡咸味。
萧灼华站在加固好的高台上，看着属于她的城慢慢成形，看着流民脸上的希望，看着卫铮带玄甲小队骑马巡逻的身影。
墨玉在她脚边皮毛垫子上打呼噜。雪影蹲在台边，金灿灿的，绿眼睛盯着遥远的北方——乌雅娜逃走的方向。
一只信鸽扑棱棱落在栏杆上。青鸾解下信筒，扫了眼纸条，脸色微变：“主上，墨离急报。谢崇撺掇太子在皇帝面前告状，污蔑您用妖法、勾结西皇子、裂土封王、想造反…皇帝怒了，密令边军戒备，还派了秘使正往咱这儿赶！秘使是…司天监监正和皇城司副指挥使！”
“司天监？皇城司？”萧灼华挑眉，不但不怕，反而笑了，“一个看星星的，一个抓人的…谢相和太子给我戴的帽子够大啊。妖法…通敌…谋反…啧啧，够砍十回头了。”
她转身望向长安方向，夕阳金光映在她深不见底的眼里。
“肥皂订单，接了吗？”她突然问。
青鸾一愣：“接了！赵铁柱正带人日夜赶工呢，新作坊地基都打好了！”
“好。”萧灼华嘴角勾起狡黠又危险的弧度，“让赵铁柱再分拨人，用最好的羊油，加双倍香料和花汁，做一批‘特供版’凝脂玉露。要够香够滑，包装…要够‘体面’。等那位看星星的监正大人到了，当见面礼送他。”
“啊？”青鸾懵了。
“顺便告诉他，”萧灼华笑得更深，带着点恶趣味，“这‘玉露’能凝神静气，沟通天地灵气，最适合他们这些…观星算命的‘仙师’。用了我的玉露，保管他晚上看星星时，星星都格外顺眼听话。”
青鸾：“……” 看着主上那“我就用肥皂砸死你”的表情，默默为监正大人点了根蜡。
“至于皇城司那位…”萧灼华看向墨玉，“墨玉大爷，到时候可能要你‘热情’招待一下了。让他们见识见识，啥叫真正的‘灵猫’。”
墨玉像是听懂了，懒洋洋抬眼皮，紫眼睛里闪过人性化的傲慢和戏谑，慵懒地：“喵~”（包在本喵身上！）
夕阳西沉，凤凰城亮起点点灯火，在北境雪原上倔强地宣告着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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