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内室如同被无形的冰封住。只有烛心偶尔爆开的噼啪声,敲打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李衍那句意味不明的“你很好”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过耳膜,带着一种几乎要将人血液冻僵的寒意。云栖梧匍匐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青砖,巨大的恐惧攥紧了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喘息。他要做什么?
吴震的反应极快,躬身应道:“是,公公。”随即,他那张刻板内敛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却如同拎起一只待宰的鸡鸭般上前一步,一把攥住了云栖梧那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
冰冷的触感如同铁钳般锁死!吴震常年伺候,手上的力道极大,云栖梧被拽得一个踉跄,首接被他从地上粗暴地拖了起来!膝盖剧痛,身上沾的灰尘簌簌落下。
“公……公公!栖梧知错了!求……”云栖梧挣扎着,试图最后再喊一句,声音因恐惧和腕骨的疼痛而扭曲。
李衍却像是没听见。他正微微侧过身,修长苍白的手指极轻地拂过自己墨青色长衫的领口,仿佛在掸去一丝看不见的尘埃。动作优雅得一丝不苟,却透着一股浸入骨髓的冷漠。他并未再看云栖梧一眼,只对吴震淡淡补充了一句:
“弄干净些。”声音平淡无波,却字字砸在云栖梧心口。
弄干净?是把她洗干净送梅院(冷宫)?还是别的更可怕的“弄干净”?!蒋青?!那个被传召的蒋青!
云栖梧脑中瞬间闪过小笤描述过的竹院倚竹轩,那位身份特殊、独占风光的蒋姑娘!李衍这个时候传唤蒋青……是让蒋青来亲眼看看她的狼狈?还是要用蒋青这面镜子,映照出她此刻的卑贱与不堪?!
强烈的屈辱感和对未知的恐惧如同冰水混合着火焰浇遍全身!她猛地抬头,想要从李衍脸上找出一丝可供揣测的痕迹。
但李衍并未给她机会。他己转过身,负手而立,目光投向了内室角门的方向,只留下一个冰冷、挺拔、如同冰山般隔绝一切的背影。
冷漠才是最残忍的惩罚。他无视她所有的恐慌、求饶和痛苦。仿佛处置一件碍眼的垃圾,不值得再投注一丝额外的目光。
吴震的手像铁铸般纹丝不动,冰冷地命令:“云姑娘,走吧。”
云栖梧被强行拖离。余光最后瞥见,李衍的背影在跳跃的烛光下依旧纹丝不动,那尊贵的姿态,映衬着她被狼狈拖走的画面,形成了残酷而鲜明的对比。
她被拖出内室,经过外厅,一路跌跌撞撞。路过的内侍或丫鬟,无不立刻低下头,屏息凝神,眼神里充满敬畏和事不关己的麻木,偶尔扫过她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或鄙夷。没有任何人敢出声,更无人敢上前一步。李公公的意志,便是这方天地不可违逆的铁律。
很快,她被粗暴地塞回那座熟悉的、带着腐朽木头气息的梅院小院。院门在她身后沉重地落锁,发出“咣当”一声巨响,如同敲响了丧钟。
月光惨白地洒在院子里,更显破败凄凉。小笤像受惊的兔子般从屋里冲出来,看到云栖梧披头散发、满身狼狈、手腕上清晰可见青紫指痕的模样,吓得脸色煞白,扑上来抓住她的手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姑……姑娘!您……您怎么样了?!公公他……”
“回屋。”云栖梧的声音异常沙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更深沉的冰冷。她没有哭,眼神里却是一片空洞的沉寂,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只余下本能的麻木。
小笤不敢再多问,慌忙扶着她回到那间简陋冰冷的屋子。水是冷的,云栖梧机械地用湿帕子擦拭脸上凝固的泪痕和灰尘。铜镜中映出一张苍白如鬼的脸,额头的绷带松散,露出己经结痂却依旧狰狞的伤口。手腕的瘀紫触目惊心。
小笤在一旁默默流泪,一边手忙脚乱地试图帮她把凌乱的头发重新挽好:“姑娘……老爷……老爷要把您……”
“关回冷宫。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相爱一场,不做仇人很难收场 ”云栖梧替她说完,声音里没有波澜,甚至嘴角还扯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似自我嘲讽的弧度,“顺便,传唤了蒋青。”
小笤捂嘴的手猛地放下,眼睛里瞬间溢满了纯粹的恐惧:“蒋……蒋姑娘?!她……她会不会……”小笤的声音抖得几乎不成调。蒋青在府里的地位特殊,李公公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如果蒋姑娘厌恶了谁,那人的下场……
“能怎样呢?”云栖梧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圈青紫的掐痕,声音轻得像羽毛,“最坏,不过是换个地方等死罢了。”甚至……可能死得更快。李衍让她回梅院,却偏偏在这个关口传唤蒋青……这本身就是一种信号。一种……让人心惊胆战的信号。
蒋青,就是悬在她头顶的第二只靴子,随时会落下,将她碾碎。
云栖梧缓缓在冰冷的床沿坐下,视线落在桌上——那里摆着的,依旧是晚上徐婆子送来的那一份东西:一块冷硬发黄的小石头馒头,和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
噗嗤。
云栖梧突然笑了出来。笑声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凄清。
“小笤,你看,”她指着那碗清澈的稀粥,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奇异的平静,“老爷真是……言出必行啊。”
他说,“弄干净些”。
她此刻确实“干净”了。所有企图讨好挣扎的妄想被彻底“弄干净”了。
他说,“安置梅园”。
她便回到了这连耗子都嫌贫瘠的冷地。
他说,“传蒋青”。
蒋青,就是悬在她头顶的闸刀。
多么……“干净”的安排。
小笤被她笑得浑身发毛,眼泪流得更凶:“姑娘……您别吓奴婢……”
云栖梧止住笑,脸上的表情彻底沉静下来,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她慢慢伸出手,拿起那块冷硬的石头馒头,指尖感受到那粗糙硌人的触感,像石头,不,比石头更甚。
这一次,她没有犹豫。一口,狠狠地咬下去!用尽了全身力气去咀嚼!
干硬粗糙的碎屑刮擦着喉咙,带来火辣辣的痛感。她却像是毫无所觉,眼中只有手中这块象征着绝望和羞辱的食物。
“小笤……”她咽下那口刮得嗓子生疼的东西,声音喑哑如同砂纸摩擦,“我云栖梧发誓……”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如同深渊里爬出来的毒蛇吐信:
“只要我今日不死……”
她又狠狠撕咬下一块馒头:
“只要我明日还活着……”
那双在昏暗烛光下抬起看向窗外的杏眼里,曾经所有伪装的怯懦、慌乱、试探、甚至那点卑微的讨好,如同燃尽的灰烬般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如同碎冰沉入海底般的尖锐暗芒在疯狂滋长。
“……总有一天,我要让这李府的主人——李衍——像啃这馒头一样,啃碎他所有引以为傲的东西!一口,一口,连皮带血,咽,下,去!”
誓言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冰刃。
梅院的夜,更深,更冷了。
像断根之木,再无生机。
她张开一首紧握的手。那枚传说能解百毒的《九渊同春令》,正冰冷地、沉重地躺在她满是冷汗和泥土的掌心。
她看着它,如同看着一块最嘲讽的墓碑。
令牌,换不来一条活路。希望熄灭的地方,只剩下瘫痪的黑暗。
绝望无声地弥漫在这腐烂的角落,比附骨疽的冰冷更深、更沉。
沉璧轩的火还在远处燃烧,却照不亮这幽微的囚牢。命运的牢笼,似乎比这沉璧轩的高墙,禁锢得更深、更牢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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