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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高墙与退守

小说: 花开半夏微凉时   作者:壹思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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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斯莱斯幻影冲破厚重的雨幕,如同挣脱牢笼的困兽,咆哮着驶入顾家宅邸雕花铁门后的雨帘世界。车灯刺破灰暗,照亮了被狂风骤雨肆虐得东倒西歪的庭院草木。冰冷的雨水疯狂地敲打着车顶和车窗,发出密集而沉闷的轰鸣,将车厢内最后一丝令人窒息的沉默也彻底吞噬。

车门被司机从外面拉开,冰冷的、裹挟着雨水腥气的风猛地灌了进来,激得苏半夏打了个寒颤。她蜷缩在角落的身体早己冻得麻木,脸颊上未干的泪痕被冷风一激,更是刺骨的冰凉。她甚至没有力气抬头去看旁边那个散发着冰冷气息的身影。

顾西城没有任何停顿,仿佛身边那个濒临崩溃的人只是一团空气。他长腿一迈,利落地跨出车厢。昂贵的皮鞋踩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司机立刻撑开一把巨大的黑伞,堪堪遮住他挺拔的上半身,将他与这狂暴的天地隔绝开来。他大步流星地朝着灯火通明的主宅走去,步伐沉稳有力,深灰色的西装背影在雨幕中迅速模糊,只留下一个冰冷、决绝的轮廓,很快便消失在玄关厚重的门扉之后。

苏半夏独自留在冰冷的雨气里。

豆大的雨点无情地砸在她的手臂和脖颈上,冰冷刺骨。司机有些无措地站在车旁,看着这个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魂魄的少女。“苏小姐……”他试探着开口,想为她撑伞。

苏半夏像是被这声音惊醒,猛地一颤。她抬起空洞的眼睛,视线越过司机,茫然地投向顾西城消失的方向。主宅温暖的灯光透过雨幕,模糊而遥远,像一个她永远无法触及的幻梦。她不需要伞了。这冰冷的雨水,或许能冲刷掉一些她身上那令人作呕的屈辱感和……那深入骨髓的、被彻底碾碎的、不该存在的妄念。

她用力推开司机试图递过来的伞柄,动作带着一种绝望的决绝。然后,她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滂沱大雨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从头到脚浇透!单薄的米白色羊绒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纤细却瑟瑟发抖的轮廓,深灰色的毛呢裙吸饱了水,沉重地拖拽着她的脚步。长发被雨水打湿,凌乱地黏在苍白失血的脸上和脖颈上,雨水混合着未干的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横流。她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湿滑冰冷的地面上,每一步都摇摇欲坠,却固执地朝着主宅旁边那条通往她小楼的、被风雨笼罩的石子小径走去。

狂风卷着雨鞭抽打在她身上,冰冷刺骨,却奇异地让她混沌一片的脑子获得了一丝短暂的、近乎自虐的清醒。她只想逃!逃离那辆移动的囚笼,逃离他冰冷的气息,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一切!逃回那个小小的、只属于她的角落,哪怕那里也早己不再安全。

“半夏?!”一声惊惶的呼唤穿透雨幕传来。

是顾明薇。

她正站在主宅的落地窗前,满脸担忧地看着窗外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当看到那抹跌跌撞撞冲进雨里的单薄身影时,她惊得几乎失声。她甚至来不及拿伞,抓起玄关衣帽架上的一件厚外套就冲了出来。

“你这孩子!疯了吗?!”顾明薇冲下台阶,一把将厚厚的外套裹在苏半夏湿透冰凉的身体上,触手所及,一片惊人的冰冷和颤抖!“快进去!会生病的!”她焦急地想要拉苏半夏回主宅。

“不……阿姨……”苏半夏的声音细若游丝,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她用力地摇头,湿漉漉的发丝甩出冰冷的水珠。她抬起被雨水冲刷得几乎睁不开的眼睛,那眼神空洞而绝望,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脆弱,“我……我回小楼……我没事……真的……” 她挣脱了顾明薇温暖的手,像一只受惊过度、只想躲回巢穴的小兽,裹紧那件对她而言过于宽大的外套,踉跄着,更快地朝着风雨中那条幽暗的小径奔去,身影很快被密集的雨帘吞没。

顾明薇站在冰冷的雨里,看着苏半夏消失的方向,又担忧地望了一眼主宅二楼书房那亮着灯、却紧闭着窗帘的窗口,最终只能无奈又心疼地叹了口气。她认得那件外套,是顾西城的。可此刻,它裹在那个瑟瑟发抖的孩子身上,带来的只有更深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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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夏几乎是爬着回到自己小楼的。

冰冷的钥匙在她颤抖的手中几度滑落,湿滑的门把手也冰冷刺骨。当她终于推开那扇熟悉的门,跌入一片黑暗和寂静中时,最后一丝力气也被彻底抽干。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沿着木纹缓缓滑落,最终瘫倒在玄关冰冷的地砖上。湿透的衣物紧贴着皮肤,沉重而冰冷,寒意如同无数根钢针,疯狂地往她的骨头缝里钻。

黑暗和寂静如同巨大的茧,将她层层包裹。窗外,暴雨依旧肆虐,雨点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单调而绝望的声响,如同她此刻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心跳。冰冷的恐惧感并未因逃离而消散,反而在寂静中更加清晰地啃噬着她的神经。顾西城冰冷审视的目光,他拂过相框时嘲弄的嘴角,他攫住她下颌时那几乎捏碎骨头的力道,还有那句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反复回响的质问——“你,在期待什么?”……所有的画面和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将她死死缠住!

“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她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将脸深深埋进顾西城那件残留着他冷冽气息的外套里,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哭泣。积压了太久的恐惧、委屈、羞耻、绝望和那被彻底撕碎的爱恋,如同被打开闸门的洪水,汹涌而出!她失声痛哭,声音嘶哑而破碎,在空荡寂静的小楼里回荡,充满了无助和濒临崩溃的凄凉。泪水决堤,滚烫地灼烧着她冰冷的脸颊,与湿透的衣物上的冰冷雨水混合在一起。

冷。刺骨的冷意从西面八方袭来,穿透湿透的衣物,渗入骨髓。身体深处却开始不受控制地涌上一阵阵滚烫的浪潮。冰火两重天的煎熬让她痛苦地蜷缩起身体,牙齿咯咯作响。意识在剧烈的头痛和身体强烈的冷热交替中渐渐模糊。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最后一点力气也随着泪水流尽了。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淹没了她。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仿佛又看到了照片上那个女人依偎在顾西城臂弯里,笑得那么明媚,那么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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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宅二楼,书房。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窗外狂暴的雨声和世界的喧嚣。壁炉里,上好的无烟木炭燃烧着,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跳跃的火焰驱散了冬夜的寒意,将室内烘烤得温暖如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木清香。

顾西城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房间。他手中端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在杯壁上碰撞,发出细微的轻响。窗外是模糊一片的雨夜,庭院里的灯光在雨水中晕开成一片朦胧的光团。他深邃的眼眸落在那些光团上,却似乎没有聚焦,眼底一片沉沉的暗色,如同窗外化不开的浓夜。

指腹无意识地着冰凉的杯壁。杯中的液体,色泽与昨夜露台上他唇齿间沾染的、那瓶深琥珀色的威士忌如此相似。昨夜……那个带着浓烈酒气的、失控的吻……少女唇瓣的柔软冰凉和瞬间的剧烈战栗……还有刚才在车厢里,她那双燃着火、却盛满泪水、带着绝望控诉的眼睛……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交错闪回。

“砰!”

一声闷响,似乎是从楼下庭院隐约传来,夹杂在雨声中,极其微弱。

顾西城握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他猛地转过身,目光锐利地投向紧闭的房门方向,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门板,看到楼下发生的一切。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一道刻痕。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节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进。”顾西城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

管家陈伯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身上还带着从外面带进来的、微凉的湿气。“先生,”他微微躬身,声音压得很低,“苏小姐她……淋着大雨跑回了小楼,浑身都湿透了……夫人想拦没拦住,看着状态很不好……刚才张妈过去送姜汤,敲了半天门没应,从窗户缝里看到……苏小姐好像晕倒在玄关地上了!”

顾西城端着酒杯的手,瞬间定在了半空。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剧烈地晃荡了一下,险些泼洒出来。他深邃的眼眸骤然一缩,如同被针尖刺中,瞳孔深处那冰封的寒潭之下,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搅了一下!捏着杯壁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

书房内温暖静谧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壁炉里跳跃的火焰映照在他冷硬的侧脸上,明明灭灭,却无法融化那骤然结起的冰霜。时间仿佛停滞了数秒。

“知道了。” 最终,顾西城开口。声音低沉依旧,却像是从齿缝间挤出,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冷硬。他缓缓将手中的威士忌杯放在旁边的红木矮柜上,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清晰的“嗒”声。

他没有再看陈伯,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或指示。只是转过身,重新面向窗外那一片模糊的雨夜,留给管家一个高大、沉默、却散发着无形低气压的背影。仿佛刚才那个消息,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陈伯看着那个冰冷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声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书房的门。

书房内,重新陷入死寂。只有壁炉里木炭燃烧的噼啪声,单调地重复着。

顾西城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窗外,雨势似乎小了一些,但依旧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又缓缓松开,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眼底深处,那片被强行压下的暗涌,却在无声地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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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里一片死寂。

张妈拿着备用钥匙,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门。一股冰冷的潮气和淡淡的、被雨水浸泡过的气息扑面而来。玄关处,苏半夏蜷缩在冰冷的地砖上,身上胡乱裹着那件明显属于顾西城的深灰色西装外套,整个人湿漉漉的,像一只被暴雨打落、气息奄奄的雏鸟。她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却苍白干裂,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濡湿,紧紧地黏在眼睑下,眉头痛苦地蹙着,即使在昏迷中,身体也在微微地颤抖。

“哎哟,我的小祖宗!”张妈心疼地低呼一声,连忙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探了探苏半夏的额头,入手一片滚烫!“烧得这么厉害!”她赶紧招呼着身后跟来的另一个女佣,两人合力,费力地将昏迷不醒的苏半夏从冰冷的地上扶起来。

少女的身体软绵绵的,滚烫的温度透过湿冷的衣物传递出来。张妈和女佣几乎是半抱半架着,才艰难地将她挪到二楼的卧室。湿透冰冷的衣物被小心翼翼地剥下,用温热柔软的毛巾擦拭干净她冰冷皮肤上的雨水和冷汗,再换上干燥舒适的纯棉睡衣。张妈动作轻柔地为她掖好被角,又拿来冰袋敷在她滚烫的额头上。

“水……冷……”昏迷中的苏半夏发出模糊的呓语,身体不安地扭动了一下,眼角又渗出一点湿意。

张妈看着她苍白脆弱的脸,心疼得首叹气。她起身,准备去厨房再熬点驱寒的姜汤。刚走到卧室门口,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走廊昏暗的光线下,一个高大沉默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如同融入了阴影之中。

顾西城。

他换下了被雨水微微打湿的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深色的羊绒衫,身形显得更加挺拔冷峻。他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小药瓶和一盒未拆封的退热贴,显然是刚从主宅过来。他没有看张妈,目光越过她,沉沉地落在卧室里那张大床上——落在苏半夏被被子包裹着、只露出烧得通红的脸颊和紧蹙眉头的睡颜上。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薄唇紧抿,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映着卧室里昏黄的灯光,却泛不起一丝波澜。那眼神,平静得可怕,没有担忧,没有怜惜,只有一种深沉的、令人无法解读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状态。

“先生……”张妈有些局促地开口,声音放得很轻。

顾西城没有回应,只是抬起手,将药瓶和退热贴无声地递了过来。动作干脆,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张妈连忙双手接过,触碰到他指尖的冰凉。“半夏小姐烧得很厉害,我刚给她擦了身换了衣服,敷了冰袋……”她低声汇报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您……要不要进去看看?”

顾西城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苏半夏的脸上,停留了足足有十几秒。那平静无波的目光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在翻腾,快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消失不见。他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然后,他收回了目光。那目光掠过张妈手中的药瓶,没有再看卧室里一眼,便干脆利落地转过身。脚步声沉稳而清晰地响起,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一步一步,朝着楼梯的方向远去,最终消失在楼下。

张妈握着手中还带着他指尖余温的药瓶,看着那消失在楼梯拐角的、决绝而冰冷的背影,又回头看看卧室里那个烧得人事不省、在睡梦中依旧痛苦蹙眉的少女,最终只能化作一声长长的、沉重的叹息。

寂静重新笼罩了小楼。窗外的雨声渐渐停歇,只剩下屋檐滴水的嗒嗒声,如同更漏,一声声,敲打着这冰冷长夜。苏半夏在滚烫的昏沉中不安地呓语着,额头上贴着冰冷的退热贴。顾西城留下的药瓶静静地立在床头柜上,白色的瓶身在昏暗中像一个冰冷的符号,无声地宣告着那道名为“规矩”的、无法逾越的高墙。退守,成了她此刻唯一的选择。心湖深处刚刚被那个错吻点燃的燎原之火,在冰冷的现实和这场突如其来的高烧中,被彻底浇熄,只余下一片死寂的、绝望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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