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敲打着顾家老宅的雕花窗棂，发出细碎而持续的声响，像一首没有结尾的夜曲。苏半夏走下阁楼时，客厅的水晶吊灯正散发着温暖的光晕，将红木家具照得发亮。她下意识地拽了拽校服的衣角，指尖还残留着铜钥匙的冰凉触感——那枚刻着半夏花的钥匙，此刻正被她紧紧攥在手心，硌得掌心生疼。
“半夏下来了？”苏曼雪坐在沙发上，穿着一条酒红色的丝绒连衣裙，裙摆上的水钻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她手里拿着一本时尚杂志，看到苏半夏，立刻放下杂志，脸上堆起温柔的笑容，“快来坐，张妈刚炖好的银耳汤，你最爱喝的。”
苏半夏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的白瓷碗里，银耳汤熬得稠稠的，上面浮着几粒枸杞，确实是她喜欢的样子。可她此刻喉咙发紧，一点胃口也没有，只是摇了摇头：“谢谢曼雪姐姐，我不渴。”
顾西城坐在单人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深灰色的西装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显得有些随性。他抬眼看向苏半夏，目光在她微红的眼眶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过来。”
苏半夏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站在他面前，像个等待宣判的学生。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合着窗外的雨气，形成一种让她心安又心慌的味道。
“头发湿了。”顾西城放下文件，伸手拂过她的发梢。他的指尖带着薄茧，触到她微凉的头皮时，苏半夏像被烫到一样缩了缩脖子。他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收回手，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硬，“去把头发吹干。”
“哦。”苏半夏低着头，转身想往浴室走，却被苏曼雪叫住了。
“半夏，等等。”苏曼雪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手里拿着一条米白色的干发巾，“用这个吧，是我从法国带回来的，吸水性特别好。”她的指尖不经意地划过苏半夏的脸颊，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凉意。
“谢谢曼雪姐姐。”苏半夏接过干发巾，匆匆往浴室走去。镜子里的女孩脸色苍白，眼底的红还没完全褪去，嘴唇紧抿着，像有满肚子的话却说不出来。她打开吹风机，热风呼呼地吹着头发，却吹不散心底的寒意。
回到客厅时，晚餐己经准备好了。长长的餐桌上铺着深色的桌布，摆放着精致的银质餐具和水晶杯，中间的花瓶里插着几支白色的百合，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顾西城坐在主位，苏曼雪坐在他左手边，两人正在低声说着什么，看起来十分亲密。
苏半夏在苏曼雪对面坐下，张妈给她盛了一碗银耳汤。她拿起勺子，小口地喝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顾西城。他正听着苏曼雪说话，嘴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那是她很少见到的表情，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有点疼。
“半夏，你在看什么？”苏曼雪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苏半夏连忙收回目光，低下头：“没什么。”
“是不是在看西城？”苏曼雪笑了起来，声音清脆，“其实西城平时很少笑的，也就在我面前才这样。”她的话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苏半夏的心上。
顾西城放下刀叉，看了苏曼雪一眼，语气平淡：“吃饭的时候少说点话。”
苏曼雪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温柔的样子：“好，听你的。”她给顾西城夹了一块牛排，又转向苏半夏，“半夏，你也多吃点，正在长身体呢。”
苏半夏点了点头，却没什么胃口。她看着盘子里的牛排，忽然想起十岁那年，她第一次吃到牛排，不知道怎么用刀叉，是顾西城手把手教她的。他站在她身后，双手握着她的手，耐心地教她切割，下巴偶尔会碰到她的头顶，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想什么呢？”顾西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半夏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心跳漏了一拍：“没……没什么。”
顾西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没再追问，只是把自己盘子里的煎蛋推到她面前：“多吃点蛋，补脑子。”
苏曼雪看着这一幕，握着刀叉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她笑着说：“西城对半夏可真好，比亲舅舅还亲。”她顿了顿，话锋一转，“说起来，半夏，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总不能一首靠西城养着吧？”
苏半夏的脸瞬间白了，握着勺子的手开始发抖。她知道苏曼雪在说什么，她是顾家的养女，没有血缘关系，迟早是要离开的。
“曼雪。”顾西城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我只是实话实说嘛。”苏曼雪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也是为半夏好，让她早点独立。西城你总不能养她一辈子吧？”
“我养她一辈子又何妨？”顾西城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的目光落在苏半夏苍白的脸上，眼神里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只要我愿意。”
苏半夏的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看着顾西城，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硬朗，眼神坚定，仿佛刚才说的不是一句戏言。
苏曼雪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拿起酒杯，一口喝干了里面的红酒。
晚餐在沉默中继续，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苏半夏没再吃东西，只是小口地喝着水，作者“壹思田心”推荐阅读《花开半夏微凉时》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顾西城的话——“我养她一辈子又何妨？只要我愿意。”这句话像一道暖流，瞬间涌遍她的全身，驱散了所有的寒意。
吃完饭，苏半夏起身想回房间，却被顾西城叫住了：“半夏，等一下。”
她停下脚步，看着他。顾西城从书房里拿出一本书，递给她：“这是你上次说想看的《莫奈传》，我托朋友从法国带回来的。”
书的封面是莫奈的《睡莲》，蓝色和紫色的花瓣在水面上浮动，像一场朦胧的梦。苏半夏接过书，指尖触到他的掌心，两人都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
“谢谢舅舅。”苏半夏的声音有点发颤，脸颊发烫。
“不客气。”顾西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转身走进了书房。
苏曼雪看着他们，眼底闪过一丝嫉妒和怨恨。她走到苏半夏面前，笑着说：“西城对你可真上心，这本书我想要很久了，他都没给我买。”
苏半夏没说话，只是紧紧抱着书，转身想回房间。
“半夏，”苏曼雪叫住她，语气带着一丝嘲讽，“你别以为西城对你好，你就可以得寸进尺。你要知道，你只是个养女，永远也取代不了我的位置。”
苏半夏的脚步顿了顿，她转过身，看着苏曼雪，眼神里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坚定：“我从来没想过要取代谁，我只是……”她没说下去，那个词太沉重，她不敢说出口。
“只是什么？”苏曼雪逼近一步，声音压低了些，“只是想当顾太太？苏半夏，你别做梦了！西城是不会娶一个一无所有的养女的！”
“我和舅舅之间是清白的！”苏半夏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倔强地抬起头，“不像你，满脑子都是算计！”
“你说什么？”苏曼雪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她扬起手，想打苏半夏。
苏半夏闭上眼睛，等待着那巴掌落下，可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她睁开眼，看到顾西城站在她们中间，紧紧握着苏曼雪的手腕。
“西城，你干什么？”苏曼雪挣扎着，语气里带着委屈，“是她先骂我的！”
顾西城的脸色铁青，眼神里带着怒火：“够了！曼雪，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苏曼雪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一丝疯狂，“西城，你敢说你对她没有别的心思吗？你敢说你送她这本书，不是因为她长得像她妈吗？”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客厅里炸响。苏半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看着顾西城，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
顾西城的身体猛地一僵，握着苏曼雪手腕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苏曼雪冷笑一声，“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一首留着她妈的照片？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你敢说你不是把她当成她妈的替代品吗？”
“够了！”顾西城怒吼一声，甩开苏曼雪的手。苏曼雪没站稳，摔倒在地上，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西城，你为了她推我？”苏曼雪的声音里带着绝望和怨恨，“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顾西城没有理她，只是看着苏半夏，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愧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半夏，你听我解释……”
苏半夏摇了摇头，眼泪掉了下来。她看着顾西城，声音哽咽：“原来……原来是这样……”她转身跑回房间，把自己锁在里面，任凭顾西城怎么敲门，都没有回应。
她靠在门板上，抱着那本《莫奈传》，失声痛哭起来。原来顾西城对她好，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她妈。原来她一首都是别人的替代品，一个可悲的影子。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棂，发出细碎而持续的声响。苏半夏看着窗外的雨夜，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只剩下无尽的寒冷和绝望。
客厅里，顾西城看着苏半夏紧闭的房门，心里充满了懊悔和自责。他不该让苏曼雪说出那些话的，不该让半夏受到这样的伤害。他对半夏好，从来不是因为她妈，而是因为她是苏半夏，是那个十岁时怯生生地叫他“舅舅”，那个会因为一朵花而开心半天，那个在他生病时会偷偷照顾他的女孩。
他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些感情，太复杂，太禁忌，他不敢说出口。
苏曼雪从地上站起来，走到顾西城身边，伸手想挽他的胳膊，却被他躲开了。“西城……”
“你走吧。”顾西城的声音冷得像冰，“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西城……”
“走！”顾西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痛苦。
苏曼雪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她狠狠地瞪了苏半夏的房门一眼，转身离开了顾家老宅。
客厅里只剩下顾西城一个人，他坐在沙发上，看着苏半夏紧闭的房门，心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痛苦。他知道，有些东西从今晚起，再也回不去了。那层名为“舅舅”的薄冰己经彻底碎裂，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终将裹挟着他们，驶向未知的远方。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棂，像一首悲伤的夜曲。顾西城拿起那杯苏曼雪没喝完的红酒，一口喝干，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驱散心底的寒意。他知道，他和苏半夏之间，注定是一场无法逃离的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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