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会场地设在临江的艺术中心，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奔流的江水，霓虹灯光在水面上投下斑斓的倒影，像打翻了的调色盘。苏半夏站在宴会厅的角落，指尖捏着一杯橙汁，杯壁上的水珠沾湿了她的指腹，带来一阵冰凉的战栗。
她最终还是穿上了那条白色的纱裙。苏曼雪亲自上楼催她，语气里的不耐烦像根细针，扎得她不得不妥协。裙子很合身，水钻缀成的藤蔓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却让她觉得像裹了层锋利的铠甲，每动一下都担心被划伤。
顾西城和苏曼雪站在不远处的香槟塔旁，正和几位商界名流交谈。顾西城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领带是苏曼雪挑选的酒红色，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他偶尔侧过头听苏曼雪说话，嘴角会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像幅精心绘制的肖像画，完美得没有一丝破绽。
“苏小姐，第一次见你，西城可是把你藏得够深的。”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走过来，笑容里带着探究，“一首听曼雪提起你，说你是西城最疼的外甥女。”
苏半夏的手指猛地收紧，橙汁在杯底晃出细小的漩涡。她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陈叔叔说笑了，我只是……不太喜欢热闹。”
“这孩子就是腼腆。”苏曼雪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西城总说要好好保护她，不让她被外面的风雨吓到。”她说着，目光扫过苏半夏裙摆上的水钻，像在欣赏一件精心打磨的展品。
顾西城也跟了过来，目光落在苏半夏紧抿的唇上。她的下唇被牙齿咬得泛白，是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要不要去休息室坐会儿？”
“不用了。”苏半夏摇摇头，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她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她的手臂上，“我想再待一会儿。”
顾西城的手僵在半空，随即收回，插进西装裤的口袋里。他的指尖在口袋里蜷缩起来，触到一张折叠的纸巾——是出门前特意带的，知道她容易紧张出汗，却没机会递出去。
“西城，王董他们还在等你呢。”苏曼雪轻轻推了推他的后背，语气娇嗔，“别总围着半夏转，别人该说你偏心了。”
顾西城没动，只是看着苏半夏。宴会厅的水晶灯在他眼底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揉碎的星子。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她耳里：“裙子很漂亮。”
苏半夏的耳尖瞬间红透，像被灯光灼伤。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白色高跟鞋，鞋跟处沾着点灰尘——是刚才在停车场不小心蹭到的，与这条华丽的裙子格格不入。
顾西城最终还是被苏曼雪拉走了。苏半夏看着他们并肩离去的背影，男人挺拔，女人娇俏，像杂志封面上的完美情侣。她拿起桌上的一块马卡龙，粉色的糖霜沾在指尖，甜得发腻，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涩。
“一个人在这发呆？”
熟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时，苏半夏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转过身，看到顾西城的特助陈助理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先生让我给您送杯水，说您不爱喝甜的。”
“谢谢陈助理。”苏半夏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暖意。
“先生其实很担心您。”陈助理看着不远处正在应酬的顾西城，压低声音，“出门前特意交代，让我多照看您，别让您被人灌酒。”
苏半夏的目光再次投向顾西城。他正举杯与一位宾客相碰，动作优雅，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冷峻。她忽然想起早上他喝山药粥时的样子，眉头微蹙，像在忍受什么，原来那份看似完美的从容，不过是层坚硬的外壳。
宴会厅中央的乐队开始演奏华尔兹，悠扬的旋律在空气中流淌。苏曼雪拉着顾西城走进舞池，两人的舞步默契而优雅，引来周围一片赞叹。苏半夏看着他们旋转的身影，白色的纱裙与黑色的西装交织，像一朵盛开的红玫瑰旁，依偎着一片沉默的叶。
“不小心蹭到的？”
顾西城的声音再次响起时，苏半夏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盯着她裙摆上的一块污渍——是刚才拿马卡龙时不小心蹭到的奶油，像朵丑陋的印记。
“嗯。”她慌忙用纸巾去擦，却越擦越脏，白色的纱裙上晕开一小块淡黄色的痕，“我去下洗手间。”
她转身快步离开，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急促而慌乱，像在逃离什么。走到走廊拐角时，裙角忽然勾到金属栏杆，撕开一道细小的口子，水钻散落了几颗，像掉落在地的星子。
苏半夏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那道撕裂的口子，眼泪忽然毫无预兆地掉下来。她不喜欢这条裙子，不喜欢这个充斥着虚伪笑容的场合，更不喜欢看到顾西城和苏曼雪站在一起的样子，像根刺，扎在她心上，拔不掉，剜不去。
“怎么在这？”
顾西城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他脱下西装外套，快步走过来，披在她肩上。雪松味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像个安全的茧，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裙子破了。”苏半夏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手指捏着撕开的裙角，像在捏着自己破碎的心。
“没关系。”顾西城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那道口子，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回去让张妈补补就好。”
“补不好了。”苏半夏摇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了，“就像……就像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
顾西城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时，眼底的情绪复杂得像团缠绕的线。他伸出手，想替她擦眼泪，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花开半夏微凉时 最终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发顶：“别胡思乱想。”
走廊的灯光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眼底的红血丝，是疲惫，也是挣扎。苏半夏忽然想起阁楼木箱里母亲的信——“西城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能忍，把什么都藏在心里……”
“舅舅，”她鼓起勇气，声音带着哭腔，“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顾西城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中。他猛地站起身，背对着她，肩膀微微耸动：“胡说什么。”
“那你为什么……”苏半夏的话没说完，就被宴会厅传来的喧闹声打断。苏曼雪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刻意的娇俏：“西城呢？刚才还在这的……”
顾西城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时，脸上己经恢复了惯常的冷峻。他拉起苏半夏的手，掌心很热，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苏半夏挣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半步，“你是主角，不能走。我自己可以回去。”
苏曼雪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口，看到他们紧握的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西城，半夏，你们在这呀，大家都在找你呢。”她的目光落在苏半夏撕破的裙角上，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半夏的裙子怎么破了？是不是不舒服？”
“有点。”苏半夏低下头，掩饰眼底的情绪，“我想先回去了。”
“我让司机送你。”顾西城的声音很冷，听不出情绪。
“不用麻烦司机了。”苏曼雪走上前，亲昵地挽住顾西城的胳膊，“让陈助理送半夏回去吧，他正好也要去取点东西。”
顾西城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苏半夏看着他们交握的手臂，忽然觉得那条撕开的裙角也没那么刺眼了，像道终于找到出口的裂痕。
“那我先走了。”她转身往电梯口走，白色的纱裙在走廊里拖出一道细长的影子，像条孤独的航船。
走到电梯口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顾西城还站在原地，苏曼雪正踮起脚尖跟他说着什么，他的目光却越过人群，落在她身上，深邃得像夜空，看不清里面的星光。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苏半夏靠在冰冷的厢壁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汹涌而出。裙子上的水钻硌着她的皮肤，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得她生疼。她忽然很想念早上那碗山药粥，想念书房里淡淡的墨香，想念那个会因为她打翻墨锭而沉默的顾西城，而不是现在这个站在聚光灯下，与苏曼雪谈笑风生的完美先生。
陈助理把她送到老宅门口时，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细密的雨丝打在车窗上，像层朦胧的纱。苏半夏看着庭院里的玉兰树，在雨中摇晃的样子，像个孤独的守望者。
“小姐，先生让我把这个交给您。”陈助理递过来一个丝绒盒子，“说是给您的赔礼。”
苏半夏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支新的银质画笔，笔杆上刻着细小的半夏花纹，与顾西城送她的那支一模一样。她的指尖抚过冰凉的笔杆，忽然想起他早上批注错题时的认真，想起他在书房里写下的“疏影横斜”，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回到房间，苏半夏脱下那条破碎的纱裙，换上舒适的棉布睡衣。镜子里的女孩脸色苍白，眼底的红还没褪去，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她把那支新画笔放进笔筒，与旧的那支并排，两支画笔的影子在灯光下交叠，像两个纠缠的灵魂。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在窗棂上的声音像首没有结尾的夜曲。苏半夏走到书桌前，翻开物理错题本，第三道题的受力分析旁，顾西城的批注清晰可见。她拿起笔，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那个模糊的男人背影——原来有些力，即使方向相反，也会被牢牢吸引，像她和顾西城之间，那道看不见的引力。
深夜的酒会还在继续，临江的艺术中心灯火通明，像座漂浮在水面上的宫殿。顾西城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拿着一杯威士忌，目光越过璀璨的江面，望向老宅的方向。苏曼雪走过来，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顾西城转过身，将酒杯放在侍者的托盘上，“有点累了，我们回去吧。”
苏曼雪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了起来：“好啊，我也有点累了。”
车子驶离艺术中心时，顾西城的目光落在窗外飞逝的街景上，指尖无意识地着口袋里的纸巾——最终还是没送出去。他想起苏半夏转身离开时的背影，白色的纱裙在走廊里飘动，像只折翼的蝴蝶，脆弱得让人心疼。
回到老宅时，雨己经停了。顾西城轻手轻脚地走上楼，苏半夏的房间门虚掩着，透出暖黄的灯光。他站在门口，能听到里面传来轻微的翻书声，像只安心的小兽在巢穴里活动。
书桌上的台灯亮着，苏半夏趴在桌上睡着了，怀里抱着那本物理错题本，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笔筒里的两支银质画笔并排而立，在灯光下泛着温柔的光。
顾西城走过去，拿起一条羊绒毯，轻轻盖在她身上。他的指尖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一个易碎的梦。
“傻丫头。”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有些东西，碎了才更真实。”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玻璃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一片柔和的光晕。顾西城站在原地，看着她恬静的睡颜，眼底翻涌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那些被道德枷锁束缚的情感，那些被责任压抑的渴望，像暗夜里悄然绽放的花，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了真实的模样。
他转身离开时，脚步放得很轻，像怕打扰了这份难得的宁静。走廊的灯光在他身后拉长，像道守护的影子，将那个沉睡的女孩，和她心底悄悄绽放的暗蕊，温柔地笼罩。
(http://www.220book.com/book/S4TW/)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