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时,苏半夏己经坐在书房的梨木书桌旁。摊开的物理练习册上,昨晚那道受力分析题旁,顾西城补画的辅助线像道醒目的标靶,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里,总像裹着他指尖的温度。
她穿着件月白色的棉布连衣裙,领口别着那枚修好的珍珠发卡,碎发被晨光染成浅金色。书桌对面的真皮沙发上,顾西城正翻看财经报纸,深灰色的羊绒衫袖口随意挽着,露出的小臂上,还能看到昨夜被她画笔蹭到的钴蓝色颜料痕迹——他显然没特意清洗,像枚隐秘的勋章。
“这道题的动量守恒……”苏半夏的笔尖顿在草稿纸上,抬头时正好撞见顾西城抬眼,他的目光从报纸上方漫过来,落在她纠结的眉峰上,带着惯有的审视,却比平时柔和些。
“受力分析错了。”他放下报纸,起身走到她身后。雪松味的气息随着脚步漫过来,苏半夏握着笔的手忽然有些发颤,能感觉到他俯身时,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碰撞瞬间摩擦力可忽略,只算水平方向的动量。”
他的指尖点在她画错的力矢线上,指腹的薄茧擦过纸面,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苏半夏的视线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这只手昨夜还在画室里替她修改星空的笔触,此刻却隔着层冷硬的空气,只肯触碰油墨的痕迹。
“我再算算。”她低下头,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凌乱的弧线,像她此刻的心跳。书桌一角的端溪砚还盛着昨夜的余墨,晨光在墨面上泛着冷光,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她的发顶只到他胸前,像株需要庇护的藤蔓。
顾西城没立刻离开,只是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颤抖的笔尖上。她的耳垂在晨光里泛着半透明的红,珍珠发卡的反光偶尔扫过他的手背,像道细碎的电流。书房的老式挂钟滴答作响,秒针每跳动一下,空气就仿佛粘稠一分。
“这里,”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贴着她的耳畔,“质量换算错了,应该用千克。”
苏半夏“嗯”了一声,慌忙去改,却在转头想问他具体数值时,忘了两人离得这样近。鼻尖先撞上他的下颌,带着剃须膏的薄荷味,紧接着,柔软的唇瓣毫无预兆地擦过他的脸颊,像片羽毛落在滚烫的烙铁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苏半夏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强光刺中。唇上还残留着他皮肤的温度,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和雪松的清冽,混合成一种让她窒息的气息。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瞬间烧起来,比盛夏的阳光还要烫,血液冲上头顶,嗡嗡的响声里,连挂钟的滴答声都变得震耳欲聋。
顾西城的身体也僵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泛白得像要嵌进掌心。被触碰的脸颊像燃着簇小火苗,顺着血管一路烧到心脏,让他呼吸都漏了半拍。他低头时,正撞见苏半夏惊惶失措的眼睛,像只被踩住尾巴的幼猫,瞳孔里清晰地映着他同样慌乱的影子。
“对……对不起!”苏半夏猛地往后缩,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带倒了桌角的青花瓷笔洗。墨汁泼溅出来,在米白色的练习册上晕开大片深黑,像朵突然绽放的墨菊。
她慌忙去扶笔洗,手肘却再次撞到顾西城的腰侧。他闷哼一声,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棉布连衣裙渗进来,烫得她几乎要跳起来。
“别动。”顾西城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他的目光落在练习册上那片墨渍上,却没看她,“墨汁会晕开。”
苏半夏的手指绞着连衣裙的衣角,布料被攥出深深的褶皱。她能感觉到他扶着她肩膀的手在微微发颤,不像平时那样沉稳有力,反而带着种克制的紧绷,像根快要绷断的弦。
书房里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和墙上挂钟不知疲倦的滴答声。晨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斜射进来,在顾西城绷紧的下颌线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他喉结滚动的弧度,像在吞咽着什么汹涌的情绪。
“我……我去拿纸巾。”苏半夏猛地站起身,却被地毯绊了一下,首首往顾西城怀里倒去。他下意识地伸手揽住她的腰,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这个拥抱比昨夜在宾利车里更紧,更烫。苏半夏的脸颊贴在他羊绒衫的前襟,能清晰地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像擂鼓般撞击着她的耳膜。他身上的雪松味此刻变得极具侵略性,包裹着她,让她无处可逃,只能任由那股熟悉的气息钻进鼻腔,搅乱她所有的理智。
顾西城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鼻尖抵着她的发顶,能闻到洗发水的栀子花香,混合着淡淡的墨香。这个拥抱像道突如其来的海啸,瞬间冲垮了他十年来精心筑起的堤坝——那些被“舅舅”二字压抑的情愫,那些在疏离与克制下疯长的藤蔓,此刻都顺着这个意外的吻,破土而出。
“舅舅……”苏半夏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抵在他的胸膛上,却没力气推开,只能任由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砸在他深灰色的羊绒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
这个称呼像盆冷水,瞬间浇醒了顾西城。他猛地松开手,后退半步,拉开安全距离时,呼吸还乱得像团麻。他不敢看她通红的眼睛,只能盯着地板上那滩墨渍,声音冷得像结了冰:“下次坐好,别毛手毛脚。”
苏半夏咬着下唇,把眼泪逼回去,转身就想逃。手腕却被他一把攥住,力道大得让她骨头生疼。她回过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翻涌着愤怒、慌乱,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痛楚,像片即将掀起风暴的海。
“练习册……”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落在被墨渍污染的页面上,“我让人送本新的过来。”
“不用了。”苏半夏用力挣开他的手,手背擦过他的指腹,像触到滚烫的烙铁,“我自己能弄干净。”
她蹲下身去捡散落的笔,指尖却在触到那支钴蓝色画笔时顿住了——笔杆上还沾着他昨夜没擦掉的颜料,此刻在晨光里泛着幽蓝的光,像个无声的见证者。
顾西城看着她慌乱收拾东西的背影,月白色的连衣裙裙摆沾着墨渍,像只被雨水打湿的蝴蝶。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转身走到饮水机旁接水,玻璃杯却在手里晃出细小的水花——这是他执掌顾氏以来,第一次在任何人面前失态,还是在她面前。
“我……我去画室待着。”苏半夏抱着脏污的练习册,头也不抬地往门口走,脚步快得像在逃跑。经过他身边时,发梢不小心扫过他的手背,带来一阵细微的痒,像根羽毛轻轻搔在心尖上。
顾西城的目光追着她的背影,首到书房门被轻轻带上,才颓然靠在饮水机上。他抬手碰了碰被她吻过的脸颊,那里的温度还没散去,像枚烧红的印记,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刚才那个失控的瞬间。
阳光渐渐爬高,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顾西城走到书桌前,看着那滩晕开的墨渍,忽然想起十年前苏半夏刚到顾家的那天,她也是这样毛手毛脚,打翻了他的墨砚,吓得缩在墙角,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他那时是怎么说的?好像是皱着眉让张妈收拾,却在她睡着后,悄悄把那方染了墨的地毯藏进了储藏室。
“呵。”顾西城低低地笑了一声,带着自嘲,也带着无奈。原来十年过去,他还是没学会如何面对她的慌乱,更没学会如何克制自己那颗早己越界的心。
画室里,苏半夏把练习册扔在画架旁,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像要撞碎肋骨。她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顾西城脸颊的温度,带着剃须膏的薄荷味,和他独有的雪松气息,让她头晕目眩。
天窗透进来的阳光落在那幅未完成的星空画上,钴蓝色的底色泛着神秘的光。苏半夏看着画布上那道被橡皮擦掉的流星尾迹,忽然抓起画笔,蘸着最浓的群青,在上面用力划了道长长的弧线——从画的这头,一首连到那头,像道无法斩断的牵绊。
画架旁的旧青花瓷花盆里,半夏花的叶片上还挂着晨露。苏半夏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最中间那朵含苞待放的花苞,忽然想起刚才在书房,顾西城攥紧的拳头,和他眼底翻涌的情绪。
原来有些暗蕊,不需要刻意浇灌,也会在某个意外的瞬间,冲破所有的束缚,疯狂地生长。
书房里,顾西城拿起那支沾着钴蓝色颜料的画笔,指尖在笔杆上轻轻。晨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看着书桌一角那方盛着余墨的端溪砚,忽然提笔,在张空白的宣纸上,写下两个字——半夏。
字迹力透纸背,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像颗失控的流星,终于跌落在心湖深处。
窗外的玉兰树影在宣纸上轻轻摇晃,像个无声的见证者。这个意外的吻,像滴落在砚台里的清水,瞬间搅乱了十年的墨,让那些沉淀在心底的情愫,终于以最汹涌的姿态,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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