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舟沉默地清理出一小块相对干净的地面，又从外面抱了些干燥的枯草铺上。苏念念靠坐在冰冷的断墙边，借着从破屋顶漏下的、极其微弱的星光，摸索着解下那个小小的包袱。她从里面拿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巴掌大的方块。解开油纸，里面是两小块颜色奇怪的、异常紧实的块状物——压缩饼干。
她掰下一小块，递给坐在对面的顾砚舟。顾砚舟没有立刻接，他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的眼睛，先是警惕地扫视了一下破庙内的其他角落。黑暗中影影绰绰，蜷缩着不少同样疲惫麻木的身影，但距离他们都很远。确认暂时安全，他才伸手接过饼干，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起来。坚硬的食物摩擦着牙齿，发出细微的声响。
苏念念也小口地啃着自己那份。干涩的饼干碎屑刮过喉咙，带来微微的刺痛，但胃里那火烧火燎的空虚感总算被一点点压了下去。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压抑的咀嚼声和远处流民模糊的呻吟。
不知过了多久，顾砚舟咽下最后一点食物，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抬起头，望向破庙外那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
“乱世……”他顿了顿，那声音里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甚至比面对千军万马时更甚，“比战场更可怕。”
苏念念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她听懂了。战场上的敌人是明确的，刀光剑影，生死分明。而这里，是无边的绝望，是秩序的彻底崩塌，是人性的疯狂堕落。饥饿和干渴能把最温顺的羔羊变成噬人的豺狼，能把邻里亲朋变成互相撕咬的仇敌。那个挥刀砍向老妇人的刀疤脸，那水洼边像野兽一样互相践踏撕咬的人群……这一切，比任何明刀明枪都更令人心寒胆裂。
她沉默着，没有立刻回应。只是下意识地抬起手，隔着层层叠叠、沾满尘土汗渍的破旧衣衫，轻轻按在了心口的位置。
一面是这充斥着腐臭、血腥和无尽流离的炼狱，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绝望的尘埃，另一端那个凝固在时空中的、小小的、散发着消毒水味道和温暖灯光的避难所。那里有柔软的沙发，有永远不会断流的清水，有塞满食物的冰箱，有洁净的床铺……那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安稳到近乎虚幻的泡影。
北风卷着沙砾，刀子似的刮过的岩石和干涸的河床。触目所及，是望不到头的荒凉。枯黄的杂草在乱石缝里挣扎，零星的、被遗弃的土坯房像被啃噬过的骨架，歪斜地立着，门窗洞开，黑洞洞地灌着北风。曾经或许有过人烟的痕迹，此刻只剩下死寂。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铁锈混合着绝望的冰冷气味。
“就是前面了。”顾砚舟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他停在一块巨大的风化石后，鹰隼般的目光穿透弥漫的沙尘，死死锁住远处山谷的入口。那里，依着嶙峋的山壁，用粗糙的原木和夯土垒起了一圈高墙，墙上插着几面褪色残破的旗帜，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却更显颓败。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穿越被流放，带着全家吃香喝辣 墙头隐约可见几个穿着破烂皮甲的身影在来回走动，动作迟缓而僵硬，像提线的木偶。高墙之内，隐约传来金属敲击的叮当声，沉闷而单调，在这片死寂的荒原上显得格外刺耳。
苏念念紧挨着他，用一块破旧的麻布裹着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同样凝重地望着那道关隘。“寒铁矿……”她低声说，声音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朝廷再乱，也不会放手。”
顾砚舟没有回头，下颌线绷得像块冷铁：“铁就是兵，兵就是命。这矿，就是阎罗殿的锁。”他指了指高墙下唯一的通道口，那里用粗木和铁链设置了简陋的路障，几个同样穿着破烂、但眼神明显比墙头哨兵凶悍些的兵卒抱着磨损的刀枪，缩在背风的角落里，目光像秃鹫一样扫视着荒原。“硬闯是送死。”他下了结论，语气冰冷，“就算能放倒这几个，里面还有多少？惊动了，族人立刻就是刀下鬼。”
苏念念的心沉了沉，目光掠过那些士兵手中明晃晃的刀枪，落在他们脸上深刻的疲惫和麻木的贪婪上。乱世磨人，这些看守矿山的底层兵卒，恐怕比流民好不了多少，但正是这种绝望，才让他们手中的刀更危险。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意念却悄然沉入那方凝固的空间。洁净的水流，压缩的食物，甚至还有一小捆结实的麻绳和几块厚实的油布……物资是充足的，但如何送进去？如何在那些贪婪的眼睛底下接近族人？
“不能从门进，”她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高墙两侧陡峭的山壁，“墙太高，太陡，有哨。”
“后面。”顾砚舟忽然开口，指向矿场深处，那被山壁环抱的阴影地带，“那里，山壁有个凹口，像个豁嘴。墙在那里最矮，而且…背阴，哨兵嫌冷，不爱去。”他顿了顿，补充道，“以前押送粮草来，远远瞥见过一次。墙根下堆满了废矿渣和烂木头，是个死角。”
苏念念顺着他指的方向凝神望去，在弥漫的沙尘和嶙峋山石的掩映下，确实能看到矿场后方靠近山壁的地方，围墙有一段似乎矮了不少，而且形状有些向内凹陷，像个天然的缺口。墙下堆积着大片的灰黑色矿渣和腐朽断裂的原木，形成一片混乱的阴影地带。两个哨兵缩在墙头一个凸出的角楼里，抱着胳膊跺着脚，显然对那个阴冷的角落避之不及。
“可行！”苏念念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废渣堆能藏身，烂木头可以借力翻过去！关键是里面…”她看向顾砚舟，“你知道族人大概关在哪个方位吗？动静不能大。”
顾砚舟眉头紧锁，回忆着：“矿山分两层。上层是矿洞，重兵把守，日夜开采。下层靠西，靠近那条冻住的废溪，地势低洼，阴冷潮湿，以前是堆放杂物和…关押病残矿奴的地方。”他声音里压抑着沉痛，“族人…多半就在那里。像牲口圈。”
牲口圈……三个字像冰锥刺进苏念念的心脏。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冰冷的决断：“那就赌一把！天黑透后，从后面那个豁口进去。你身手好，先翻过去探路，清理障碍。我……”她顿了一下，迎着顾砚舟询问的目光，没有说出空间，只是道，“我能跟上，有办法帮你处理痕迹。找到地方，先把人稳住，再想办法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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