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灰溜溜地逃回了京城。
翠微山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但沈鸢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无论是皇后还是新帝都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不出她所料。
几天后一队更为庞大的人马来到了陵区。
这一次来的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大太监刘成。
刘成手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他身后跟着数百名御林军。
整个陵区都笼罩在一股肃杀的气氛中。
王校尉亲自出迎将刘成请到了陵监府。
但他却被刘成身后的御林军拦在了门外。
刘成的目的很明确。
他谁也不信只信自己。
他要亲自去会一会那个传说中神秘莫测的女人。
刘成带着御林军首接来到了沈鸢的茅屋前。
彼时沈鸢正在院子里打理她的药圃。
她对眼前这剑拔弩张的阵势恍若未见。
“沈鸢接旨！”刘成尖着嗓子喊道。
他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沈鸢缓缓地站起身。
她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她平静地走到刘成面前。
她没有下跪。
“民女沈鸢听旨。”
刘成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缓缓地展开了手中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有忠武王之女沈鸢德才兼备性情贤淑。”
“朕心甚慰。”
“然念其孤身一人守陵于此实为凄苦。”
“特下此旨。”
“赐婚沈鸢与护国大将军赵毅为妻。”
“择日完婚不得有误。”
“钦此。”
这道圣旨一宣读出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小春子更是吓得脸色惨白。
赐婚！
皇帝竟然要将小姐赐婚给那个素未谋面的护国大将军！
这哪里是赏赐！
这分明就是变相的囚禁！
一旦嫁入大将军府。
沈鸢就等于被彻底圈禁了起来。
她的一举一动都将在皇帝的监视之下。
再也无法像现在这样自由。
更别提什么兴风作浪了。
好一招釜底抽薪！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刘成读完圣旨得意地看着沈鸢。
他想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样子。
他想看到她愤怒不甘的表情。
然而他又一次失望了。
沈鸢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
仿佛这道足以改变她一生的圣旨。
对她而言也只是一阵清风拂过。
“民女沈鸢谢主隆恩。”她淡淡地说道。
刘成愣住了。
他没想到沈鸢竟然这么轻易就接受了。
这和他预想的剧本完全不一样。
“不过……”沈鸢的话锋一转。
“在接旨之前民女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想请教一下刘公公。”
刘成警惕地看着她。
“什么问题？”
沈鸢的目光落在了那卷明黄色的圣旨上。
“敢问公公。”
“为亡夫守孝未满三年的女子。”
“可否另嫁他人？”
刘成的脸色瞬间一变。
他当然知道大周的礼法。
女子为亡夫守孝三年乃是铁律。
期间不得婚配否则便是大不孝。
是要被世人唾弃的。
而沈鸢为忠武王守陵至今还不到两年。
皇帝的这道赐婚圣旨。
从礼法上来说根本就站不住脚。
这简首就是在公然打自己的脸。
“这……这是皇上的恩典！”刘成色厉内荏地辩解道。
“皇恩浩荡岂是尔等凡人能够揣测的！”
沈鸢轻轻地笑了笑。
“公公说的是。”
“皇恩确实浩荡。”
“只不过民女还听过一句话。”
“叫做以孝治天下。”
“先帝在位时曾多次向天下颁布诏书。”
“强调孝道乃立国之本。”
“如今新帝登基不过数月。”
“就要为了民女一人。”
“公然违背先帝定下的祖制。”
“废除天下孝道之根本吗？”
“此事若是传扬出去。”
“不知天下的文人士子会如何看待新帝。”
“不知黎民百姓又会如何议论我大周的朝廷。”
“到那时新帝的名声岂不是……”
她的话没有说完。
但其中的意思己经再明显不过。
她将自己个人的婚事。
首接上升到了动摇国本颠覆朝纲的高度。
她用皇帝最在乎的名声和孝道。
反过来将了皇帝一军。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
别说刘成一个小小的太监。
就是皇帝本人亲至。
恐怕也不敢轻易接下。
刘成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了。
他感觉自己手中的圣-旨。
仿佛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怎么也想不到。
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
竟然有如此犀利的口才和如此缜密的心思。
她三言两语之间。
就将一道看似无法违抗的圣旨。
变成了一个让皇帝进退两难的死局。
如果皇帝坚持赐婚。
那他就是不孝不义的昏君。
必将遭到天下人的唾弃。
如果皇帝收回成命。
那他就是出尔反-尔的君王。
威信何在颜面何存？
好一个恶毒的阳谋！
刘成看着沈鸢那张平静的脸。
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股名为“恐惧”的情绪。
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的可怕不在于武功。
而在于她那颗能够洞悉一切玩弄人心的玲珑心。
“你……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刘成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皇上的旨意岂容你一个民女在此置喙！”
“来人！给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沈鸢突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缓缓地退后一步。
然后对着那卷圣旨的方向。
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
她对着圣旨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民女沈鸢不才。”
“深受先夫忠武王教诲。”
“知晓孝义乃为人之本。”
“今日皇上隆恩浩荡赐民女再嫁。”
“民女感恩涕零。”
“但先夫尸骨未寒民女实在不忍就此改嫁。”
“若民女接了此旨便是置先夫于不顾是为不贞。”
“更是陷皇上于不孝不义之地是为不忠。”
“不忠不贞不义之徒何以立于天地之间？”
“既如此民女唯有一死以报皇恩。”
“以全先夫之名节。”
“以正朝廷之孝道。”
说完她猛地抬起头。
朝着旁边一块坚硬的石臼。
狠狠地撞了过去！
她的动作是如此的突然。
如此的决绝！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刘成手中的圣旨掉落在地。
整个陵区都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沈鸢的额头撞在石臼上血流如注低声说了一句：“民女，领旨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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