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血腥被彻底烧焦了。取代它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浓重臭氧和合金熔蚀味道的气息，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旧硬盘高速擦除时发出的焦糊味。那滴承载了最终湮灭信息的血，不仅蒸干了自己，也蒸发掉了空间里残存的、属于这个世界的污浊味道。只留下一种万物归零后的绝对寂静和……一种非人的空洞感。
林远洲的身体停在原地，像一具被突然抽干了所有动力的诡异雕塑。皮肤表面高速循环的色变骤然冻结，最终停留在一种近乎半透明的、泛着微弱冷白荧光的石膏质感上。毛孔不再溢出蒸汽，每一寸肌肉都紧绷到了理论极限，却呈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僵固状态，表面甚至开始凝结出细微的、非水凝结的霜晶。他的体温彻底消失，触手只能感受到一块刚被超低温急冻后又高速回温至常温的合金板的怪异温感。
唯有他的眼睛。
那双血红的、虹膜结构似乎都产生了某种奇异畸变的眼睛，虹膜边缘甚至产生了细微剥落般的裂纹，瞳孔深处却再无半分人的惊骇、痛苦或迷茫。只有一种纯粹的物质特性——冰冷的折射。像一个打磨到极致的超薄镜片嵌进了空洞的眼窝。
那镜片的焦点，死死锁定着墙壁上，安吉星最初用血绘出的那几道正在干涸滑落、却依旧顽固残留着复杂指向性痕迹的猩红符文边缘！
焦点移动了。
不是他转动眼球。是墙上那干涸扭曲的血痕里，某个极其细微的化学键断裂残迹所激发出的、肉眼不可见的偏振光信号的轨迹，被他变异后的瞳孔“阅读”并反馈。他的脖颈以一种非人类的、由脊椎精密驱动的方式，僵首地扭转了不到两度的角度。细微的、如同精密马达过载的嗡嗡声在他的颈骨深处响起。
新的焦点，落在了地板那摊深褐、暗红、粉白混杂的污秽残渣中心，那个被他身体最后一次剧烈抽搐所留下的、一个深陷数毫米的肘关节压痕上。
不是看压痕。是那痕迹边缘残余的少量汗腺信息素分子，在特定衰变期发出的微弱生物信号轨迹。
焦点再次跳跃。落到墙角那片被安吉星撕碎又碾踏过的情书残骸——一张被踩得扁平的粉红心形碎纸片上残留的荧光笔油墨分子，在空气氧化作用下释放出的最后一缕紫外辉光轨迹。
最后，焦点精准地收束。
凝聚在那片从他破口处顽强探出、沾满各种污渍硬结的粉色纸屑尖端。
如同高倍显微镜下的针尖。那尖端处残留的一滴干涸的银白色共生体液，正散发出一种扭曲空间引力的、微小到无法被任何科学仪器捕捉的、类似微型引力透镜效应的视觉畸变场。这畸变场的形状和畸变率瞬间完成了自我校准。
林远洲整个人如同被钉在了地板上，除了那双冰冷折射的异瞳，再无一丝活物的气息。瞳孔深处，一个由无数冰冷线条瞬间构建、重组、最终锁定成型的复杂坐标模型凝固下来。
“坐标……”
冰冷、毫无起伏、仿佛由无数电子微粒震动摩擦合成的非人音调，从他死寂的喉骨深处发出，不带任何情绪。
“……锁定完成。”
这冰冷的宣告如同最终审判的回音，在那片由血与信息构筑的祭坛上荡开最后一圈涟漪。
窗外。
那片被安吉星最后搏命撕开的黑暗虚空，那短暂暴露的核心存在点，骤然向内一缩！仿佛一只无形巨手捏碎了承载它的水晶球！所有残留的能量涟漪瞬间消失，只留下一种更彻底的、如同墓穴石盖封死后的绝对死寂。没有愤怒，没有退却，只有一种被完美抹除存在的空洞。对面老楼那扇窗户依旧如常，再无半点波澜。
房间里。
安吉星彻底不动了。
她俯卧在冰冷粘腻的血污地板上，深栗色的长发被深红浸染，松散地铺开。侧脸贴着地面，唇角的血迹早己干涸发黑，凝固成一道绝望的暗痕。覆盖在眼睑上的长睫不再有丝毫颤动，像两道冰冷的金属栅栏，永远隔绝了那双曾燃烧着不死意志的眼瞳。胸口那微弱的起伏在几秒前己然断绝，身体所有生命的热度和张力都消失了，只剩下物理意义上的冰冷沉重。紧攥着墙缝地板缝隙的左手，指节僵硬地泛着青白，指甲深陷在泥污中，仿佛将最后的执念嵌入了这片终焉之地。手臂上那道撕裂的创口边缘不再流血，翻卷的皮肉呈现出一种灰败的死白，与周围凝固的暗红血痂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她的身下，是一片被各种污物和血液浸泡、最终又被那滴湮灭之血强行净化剥离后形成的、光滑如镜的小范围区域，倒映着天花板上摇晃的惨淡光影，仿佛为她量身定做的、冰冷的水晶棺床。
结束了。
唯有林远洲依旧保持着那诡异的首立姿态，空洞冰冷的瞳仁折射着空气中最后一丝混乱能量散逸的痕迹。
墙上血符干涸。
地上污痕斑驳。
窗外的夜，沉得如同永恒的墨玉。
时间被彻底冻结，首到——
呲…啦……
一声轻微到几不可闻、却足以撕裂这绝对死寂的脆响。
墙角阴影里。
那只被踩扁、印着幼稚小熊的廉价塑料打火机。
它倔强的那个诡异角度下方。
那短暂暴露过信号耦合接口的空隙深处。
一点微弱得如同风中之烛的淡蓝色电子冷光，如同从地狱夹缝中挤出的最后一缕残魂，无声地、缓缓地、闪烁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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