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花园之辩
花园里，梅香浮动。
黎如月那声尖锐的、充满了恶意的“小叫花子”，像一块石头，砸进了原本和谐的气氛里。
她身边的那些世家小姐们，先是一愣，随即都用手帕捂住了嘴，发出了压抑的、幸灾乐祸的笑声。
她们的目光，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针，齐刷刷地，扎在了黎如烟的身上。
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鄙夷，有高高在上的、如同看戏一般的优越感。
她们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穿的是绫罗绸缎，戴的是金玉珠宝。
而眼前的黎如烟，穿着一身由碎布拼接而成的“百家衣”，虽然奇特，但在她们眼里，那就是贫穷和寒酸的代名词。
小蝉气得浑身发抖，脸涨得通红，刚想上前理论，却被黎如烟轻轻地按住了。
黎如-烟知道，黎如月就是想激怒她。
想看她在这个场合，像个泼妇一样，失态地大吵大闹。
那样，只会正中她的下怀。
让自己，也让整个黎家，都成为这些贵女们回去之后的笑料。
不能怒。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瞬间。
一阵悠扬的、带着水袖轻舞的韵律感，和唱念做打的节奏感，悄然融入了黎如-烟的身体。
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在舞台上颠倒众生，长袖善舞，巧舌如簧的绝代名伶。
他时而是忠肝义胆的将军，时而是多愁善感的书生，时而是刁蛮任性的公主。
他能用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动作，就将台下所有观众的情绪，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里。
一个早己逝去的伶人戏子的残魂，应召而来。
黎如-烟身上的气质，瞬间变了。
那股因为愤怒而绷紧的、如同孤狼一般的攻击性，悄然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云淡风轻的、仿佛置身事外的从容。
她脸上的表情，不再是冰冷。
而是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三分惊讶，三分无辜，还有西分浅浅笑意的，完美的表情。
她没有动怒。
她甚至，笑了。
她对着黎如月，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
然后，她用一种婉转清亮的、如同黄莺出谷一般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开口了。
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姐姐说笑了。”
她的开场白，就让准备看好戏的黎如月，微微一愣。
黎如-烟抬起头，用那双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看着黎如月，继续说道：
“妹妹身上这件衣服，确实粗陋，污了姐姐和各位贵人姐姐的眼，是妹妹的不是。”
她先是主动认错，将姿态放到了最低。
这让原本想看她撒泼的众人，都有些意外。
黎如月冷哼一声：“知道粗陋，还不快滚！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黎如-烟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姐姐息怒。”
“妹妹这件衣服，虽然粗陋，但却有个名堂。”
她轻轻地提起自己的袖口，展示着上面那绚烂的拼接图案。
“它叫，‘惜福衣’。”
“惜福衣？”一个好奇的贵女，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黎如-烟要的，就是这个提问。
她对着那位贵女，微微一笑，解释道：
“正是。”
“听闻，今年北方大旱，百姓流离失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实在是……人间惨剧。”
她的话题，瞬间从一件衣服，拔高到了家国天下的层面。
在场的贵女们，脸上的嘲笑，渐渐收敛了。
她们虽然娇生惯养，但也知道，妄议天灾，非议朝政，是会惹来麻烦的。
黎如-烟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悲天悯人的情怀。
“小妹虽然身在闺阁，但也心系天下。”
“我身为二品大员之女，食君之禄，享朝廷之恩，理应为国分忧。”
“只是，小妹人微力薄，捐不了万贯家财，也做不了经天纬地的大事。”
“唯一能做的，便是效仿佛家先贤，惜福惜物。”
“将那些本该被丢弃的旧衣碎布，重新缝制成衣。”
“一来，是为了提醒自己，今日之锦衣玉食，来之不易，当知珍惜。”
“二来，”她的声音，变得庄重而又肃穆，“也是想用这种方式，为在北方受苦的灾民，祈福。”
“为常年为国事操劳的父亲，祈福。”
“更是为我大周，为当今圣上，祈福！”
她说完，对着天空，遥遥一拜。
“愿我大周，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掷地有声！
整个花园，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谁能想到，一件破烂的“百家衣”，竟然能被她说出这么多的名堂来？
还他妈的跟“为国祈福”、“为君分忧”扯上了关系！
这……这谁还敢反驳？
谁敢说她这件衣服不好看？
说不好看，就是说她为国祈含的诚心不够！
谁敢嘲笑她寒酸？
嘲笑她，就是嘲笑她勤俭节约，惜福惜物的美德！
那些原本准备看笑话的贵女们，此刻，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她们看着黎如-烟，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震惊，有佩服，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惭愧。
看看人家！
一个庶女，都有如此高的思想觉悟！
再看看自己，整天只知道争风吃醋，攀比炫耀。
这境界，差得也太远了！
一位平日里和黎如月就不太对付的、兵部尚书家的千金，率先开口了。
“原来如此！”
她抚掌赞叹道。
“黎西小姐，真是深明大义，宅心仁厚！妹妹我，佩服！”
“是啊是啊，”另一个贵女也附和道，“如此心怀天下，真是我们闺阁女子的楷模！”
“这件‘惜福衣’，看似粗陋，实则寓意深远，比那些华而不实的金罗玉衣，要有意义得多了！”
风向，瞬间就变了。
黎如-烟，从一个被当众羞辱的“小叫花子”。
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品德高尚，心怀天下的“闺阁楷模”。
而始作俑者黎如月，则被晾在了一边。
她那张精心打扮过的俏脸，此刻，一阵青，一阵白。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
不仅没有羞辱到对方，反而，被对方用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狠狠地，反将了一军！
她的那些“好姐妹”们，此刻，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一丝疏远和鄙夷。
仿佛在说：看看你，多么的刻薄，多么的无情，多么的……没有格局！
黎如月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自己的掌心里。
她看着那个在人群中，被众星捧月般称赞的黎如-烟，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贱人！
贱人！
你给我等着！
就在这时，一个正在池塘边玩耍的贵女，脚下一滑，“哎呀”一声。
她手上戴着的一只金灿灿的耳环，脱手而出，“扑通”一声，掉进了冰冷的池塘里。
那个贵女，是黎如月最忠实的跟班之一。
黎如月看着那只沉入水底的耳环，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黎如-烟。
她的眼珠，滴溜溜一转。
一个更加恶毒的念头，涌上了心头。
她指着黎如-烟，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的口吻，尖声说道：
“你！”
“还愣着干什么！”
“没看到林妹妹的耳环掉下去了吗！”
“快！下去！给我捞上来！”
(http://www.220book.com/book/S6T5/)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