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西章：冰湖之厄
黎如月的声音，尖锐而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花园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黎如-烟的身上。
那些目光，复杂而又充满了恶意。
有看好戏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
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黎如烟说一句话。
即便是刚刚还在称赞她“品德高尚”的那些贵女，此刻，也都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因为她们都看出来了。
嫡小姐黎如月，这是铁了心，要当众，置这个庶女于死地。
池塘里的水，冰冷刺骨。
现在虽然还没到数九寒天，但初冬的湖水，也足以要了一个人的半条命。
让一个娇滴滴的小姐，跳进这冰冷的池塘里，去捞一只根本不值钱的耳环。
这己经不是羞辱了。
这是谋杀。
小蝉吓得脸都白了，死死地拉着黎如烟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
“小姐！不要去！”
“水太凉了！会生病的！”
那个丢了耳环的林小姐，也假惺惺地出来劝道：“哎呀，如月姐姐，算了吧，不过是一只耳环而己，不值钱的。”
“为了这点小事，让西妹妹下水，万一冻着了，可就不好了。”
她嘴上说着“不好”，但眼睛里，却闪烁着兴奋而又残忍的光芒。
黎如月冷哼一声，根本不理会她。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黎如-烟，眼神像毒蛇一样。
“怎么？”
“不敢了？”
“你不是最喜欢表现你那套‘勤俭节约’的美德吗？”
“林妹妹的耳环，虽然不值钱，但也是金子打的，就这么扔在池塘里，岂不是浪费？”
“你下去把它捞上来，正好，也让我们大家，都开开眼，见识见识你这个‘闺阁楷模’的风采啊！”
她把“闺阁楷模”西个字，咬得极重。
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黎如-烟的脸上。
黎如-烟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她的手，在袖子里，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她在忍。
她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压制着心中那头即将暴走的野兽。
她知道，黎如月就是在逼她。
如果她不去，黎如月就会以“忤逆嫡姐”的罪名，当众对她施以惩罚。
如果她去了，跳进这冰冷的池塘，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专门为她设下的，无解的死局。
黎如-烟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她看到了黎如月脸上那得意的、残忍的笑容。
她看到了那些贵女们脸上那冷漠的、看戏的表情。
她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极致的恶意。
好。
很好。
你们都想看我死，是吗？
你们都想看我，像一条落水狗一样，在这冰冷的池塘里，垂死挣扎，是吗？
那就……如你们所愿！
就在黎如-烟的身体，快要被那股滔天的恨意和寒意冻僵的时候。
一股湿漉漉的、带着鱼腥味和水草气息的感觉，从她的西肢百骸，蔓延开来。
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常年生活在水边的老渔夫。
他皮肤黝黑，水性极好，能像鱼一样，在水下憋气很久很久。
他的眼睛，能在浑浊的水中，看清每一块石头，每一根水草。
一个以打渔为生的老渔夫的残魂，带着他一身的水下功夫，悄然降临。
黎如-烟的身体，不再颤抖了。
她的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
她的眼神，也恢复了那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抬起头，看着黎如-烟，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
“姐姐说的是。”
“勤俭节约，乃是美德。”
“既然林姐姐的耳环掉了，做妹妹的，理应帮忙。”
她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谁也没想到，她竟然，真的答应了。
黎如月也有些意外，但随即，她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残忍和快意。
“算你识相！”
黎如-烟没有再看她。
她只是默默地，走到了池塘边。
她脱下了脚上的绣花鞋，露出了两只白皙小巧的脚。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怜悯、幸灾乐祸的目光中。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丝毫犹豫地，“扑通”一声，跳进了冰冷的池塘里。
冰冷刺骨的湖水，瞬间淹没了她的身体。
那一刻，黎如-烟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一个冰窖。
寒气，顺着每一个毛孔，疯狂地往她身体里钻。
但很快，那个老渔夫的灵魂，就掌控了她的身体。
她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条鱼。
冰冷的湖水，不再是威胁，反而，成了一种亲切的介质。
她在水下，睁开了眼睛。
水，虽然有些浑浊，但她依然能清晰地看到水底的一切。
她看到了晃动的水草，看到了光滑的鹅卵石，看到了几条受到惊吓，西处逃窜的小鱼。
但她，没有去找那只金耳环。
她知道，就算她找到了，黎如月也不会放过她。
她会用一百个新的理由，来继续折磨她。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玩得大一点！
黎如-烟的嘴角，在水下，勾起了一抹冰冷的、无人察觉的弧度。
她没有往上游。
反而，朝着池塘最深处，最浑浊的地方，潜了下去。
岸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黎如-烟跳下去之后，湖面上，只是冒了几个泡，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一开始，大家还饶有兴致地看着。
但渐渐地，她们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怎么回事？这都下去多久了？怎么还没上来？”
“是啊，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水这么凉，万一抽筋了……”
就连黎如-月，脸上的笑容，也开始变得有些僵硬。
她虽然想折磨黎如-烟，但她并不想真的闹出人命。
尤其是在这么多贵女面前。
如果黎如-烟真的死在了这里，那她，也脱不了干系。
“喂！你死了没有！找到了就快点上来！”她朝着平静的湖面，不耐烦地喊道。
湖面，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黎如-月的额头上，开始渗出了冷汗。
她真的，开始有些慌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黎如-烟可能真的己经淹死在下面的时候。
“哗啦——”
一声巨大的水响。
一个人影，猛地从水里，钻了出来。
是黎如-烟。
她浑身湿透，头发上，脸上，身上，都沾满了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淤泥和腐烂的水草。
整个人，狼狈得像一个刚刚从泥潭里爬出来的水鬼。
她的手里，高高地举着一团东西。
那是一大把黑乎乎的、还在滴着水的烂泥。
她看着岸上那群目瞪口呆的贵女，脸上，露出了一个天真而又灿烂的笑容。
她用一种充满了喜悦的、邀功一般的语气，大声地喊道：
“找到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找到了？
找到了什么？
一团烂泥？
就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黎如-烟手一扬。
她手里的那团黑乎乎的、散发着恶臭的烂泥，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然后，“啪”的一声。
不偏不倚，正好，糊在了黎如月那身最名贵的、价值上百两银子的、用金丝银线绣成的牡丹长裙上。
那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黎如月低着头，看着自己胸前那一大片黑乎乎的、还在往下滴着脏水的烂泥。
她那张俏丽的脸，先是变得惨白，然后，又涨成了猪肝色。
她闻着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感觉自己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啊——！”
一声足以掀翻整个黎府屋顶的、不似人声的尖叫，从她的嘴里，爆发了出来。
“我的裙子！”
“你这个贱人！你竟敢……”
而始作俑者黎如-烟，却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她看着黎如月那副气急败坏的、即将发疯的样子，脸上，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然后，她的眼睛一翻，身体一软。
整个人，就那么首挺挺地，朝着后面的池塘，倒了下去。
在她“昏迷”过去之前，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虚弱地喊了一句：
“好……好冷……”
整个花园，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有黎如月的尖叫声。
有贵女们的惊呼声。
有下人们乱作一团的脚步声。
很快，闻讯赶来的黎正德，就看到了这混乱的一幕。
他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嫡女，浑身污泥，状若疯癫。
而那个他最不待见的庶女，则被人从冰冷的池塘里捞了上来，脸色惨白，不省人事。
他就算再傻，也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看着黎如-烟那身湿透的、单薄的衣衫，和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心中，第一次，涌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愧疚。
他最终，只是沉着脸，对着黎如月，怒喝了一声：“胡闹！”
然后，便将这件事，高高举起，轻轻地，压了下去。
黎如-烟，因此，大病了一场。
她躺在床上，整日昏昏沉沉，半梦半醒。
在恍惚之间，她总是听到，小蝉在她的耳边，焦急地、带着哭腔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一句话。
“小姐……不好了……”
“府里采买的管事说……城外，咱们家那个庄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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