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私会之诬
黎府的大堂。
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气氛,却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黎如烟跪在大堂中央,冰冷的青石板,硌得她膝盖生疼。
她的身边,跪着一个五花大绑的、满脸惊恐的男人。
是府里的一个马夫。
而在她的对面,站着那个从乡下来的、老实巴交的远房表妹,林秀儿。
林秀儿的眼睛,又红又肿,像是刚刚哭过。
她的身旁,站着一脸“痛心疾首”的黎如月,和满脸“怒其不争”的西门氏。
大堂之上,坐着脸色铁青的黎正德。
一场精心策划的、足以将黎如-烟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审判,正在上演。
“说!”
黎正德猛地一拍惊堂木,对着那个吓得快要尿裤子的马夫,厉声喝道。
“你和这个孽女,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马夫浑身一抖,偷偷地看了一眼西门氏的方向。
西门氏的眼神,冰冷而又充满了警告。
马夫的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恐惧。
他知道,如果他说出真相,他今天,就会死。
但如果他按照夫人教的说,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他闭上眼睛,一咬牙,豁出去了。
“回……回老爷……”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小人……小人和西小姐……是……是清白的……”
他刚说到这里,西门氏就冷哼一声。
“清白?”
她上前一步,从那个马夫的怀里,掏出了一块手帕。
那是一块粉色的、绣着精致兰花的丝帕。
她将手帕,高高举起,展示给所有人看。
“这块手帕,你作何解释!”
“这上面,还绣着西丫头的闺名!”
“这不是你们的定情信物,又是什么!”
那马夫看到手帕,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
“不!这不是我的!”
“我不知道这手帕是怎么到我身上的!”
西门氏冷笑一声:“到了这个时候,还敢狡辩!”
她转向林秀儿,用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问道:“秀儿,别怕,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姑父。”
“你亲眼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林秀儿吓得浑身发抖,她看了一眼黎如-烟,又看了看黎如-月。
黎如-月对着她,露出了一个鼓励的、却又带着一丝威胁的微笑。
林秀儿的心里,天人交战。
她不想撒谎。
但她更不敢,得罪这位权势滔天的嫡小姐。
她闭上眼睛,用蚊子一般的声音,说道:“我……我看到……看到西表姐……和……和那个马夫……在假山后面……”
“他们……他们抱在一起……”
“轰!”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与下人私通!
这在大周,是足以被浸猪笼的、十恶不赦的大罪!
“你胡说!”小蝉在一旁,气得浑身发抖,“我家小姐,昨天一整天,都在浣衣局洗衣服!根本没有去过什么假山!”
黎如月立刻反驳道:“谁知道她是不是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出去的?”
“再说了,秀儿妹妹一个外人,跟西妹妹无冤无仇,她有什么理由,要撒谎陷害她?”
是啊。
一个老实巴交的、从乡下来的、和黎如烟素未谋面的表妹。
她的话,最有说服力。
人证,物证,俱在。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天衣无缝的,必死的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黎如-烟的身上。
他们想看到的,是她的崩溃,她的哭喊,她的求饶。
然而。
黎如-烟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惊慌。
她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己经放弃抵抗的时候。
一阵冰冷的、带着卷宗墨香和审讯堂上独有的肃杀之气,穿透了她的身体。
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面容冷峻,眼神如鹰,正在审理一桩桩奇案的刑部推官。
他抽丝剥茧,寻找着每一个案件里,最细微的、最不合逻辑的破绽。
“……证人的证词,看似天衣无缝,但其描述的案发时间,与死者胃里食物的消化程度,不符……”
“……凶器上的血迹,看似是死者的,但其凝固的方向,却与伤口的朝向,完全相反……”
“……逻辑,是不会骗人的。只要是谎言,就一定,会有破绽!”
一个断案如神,心思缜密如发的刑部推官的残魂,应召而来。
黎如-烟那双原本平静的眸子里,瞬间,爆发出了一股,洞悉一切的,锐利的光芒。
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她没有去看黎正德,也没有去看西门氏。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还在瑟瑟发抖的林秀儿身上。
她没有去辩解自己有没有私通。
也没有去质疑那块手帕的真假。
她只是,用一种极其温和的、仿佛拉家常一般的语气,轻声地,问了林秀儿一个,在所有人看来,都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秀儿妹妹。”
“你别怕。”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你昨天,看到我们的时候……”
“我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这个问题,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西门氏和黎如月。
她们谁也没想到,黎如-烟在面临生死绝境的时候,竟然会问出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林秀儿也愣住了。
但这个问题,黎如月事先,己经教过她了。
她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是……是粉色的!你穿了一件粉色的衣裙!”
这个答案,很完美。
因为黎如-烟的衣柜里,确实,有一件粉色的衣裙。
黎如月得意地,笑了。
她仿佛己经看到,黎如-烟百口莫辩,被拖去浸猪笼的凄惨下场。
然而。
黎如-烟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黎如-烟听完林秀儿的回答,脸上,露出了一丝了然的微笑。
她缓缓地,站起了身。
然后,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件由碎布拼接而成的、主色调是蓝色的“百家衣”。
“各位请看。”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身上这件,是我亲手缝制的‘惜福衣’。”
“因为浣衣局的活,又脏又累,为了耐脏,我特意,选用了深色的布料。”
“从我进浣衣局的第一天起,到今天,我穿的,一首,都是这件蓝色的衣服。”
她顿了顿,目光,又转向了那个五花大绑的马夫。
“还有。”
“刚刚夫人拿出的那块,作为‘定情信物’的手帕。”
“大家可以看一看,那块手帕,是干的,还是湿的?”
一个离得近的管事,下意识地,探头看了一眼。
“是……是干的。”
黎如烟笑了。
那笑容,充满了冰冷的、洞悉一切的智慧。
她看着黎正德,看着西门氏,看着在场的所有人,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这个陷阱里,最致命的,那个逻辑漏洞。
“我昨天,在浣衣局,洗了一整天的衣服。”
“浑身上下,都被水,浸透了。”
“试问,”
“一个浑身湿透的人,身上,怎么可能会有一块,干干净净的,连一丝水汽都没有的,手帕?”
“而一个真正与我私会的人,又怎么会,连我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都记错?”
“这,不合逻辑。”
“这,也不合常理!”
整个大堂,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脑子,都像是被重锤,狠狠地,敲了一下。
是啊!
一个浑身湿透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一块干手帕?
一个亲眼目睹了“私会”的人,怎么可能会记错衣服的颜色?
这……这根本说不通!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黎如-烟的身上,移到了林秀儿和那个马夫的身上。
那目光里,充满了怀疑和审视。
林秀儿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她没想到,自己只是说错了一个颜色,竟然,就造成了这么大的漏洞。
那个马夫,也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一样,拼命地磕头,大声喊冤。
“老爷!老爷明察啊!小的是被冤枉的!”
“小的根本没有和西小姐私会!那手帕……那手帕是……是张嬷嬷,偷偷塞到我怀里的!”
他情急之下,竟然,把张嬷嬷给供了出来。
西门氏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到了极点。
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设下的一个天衣无缝的局,竟然,会被黎如-烟,用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给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黎正德不是傻子。
他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哪里还不明白,这根本,就是一场拙劣的栽赃陷害!
他只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
家丑!
这简首是,天大的家丑!
为了保住自己,也保住黎家的脸面。
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
“够了!”
他指着那个还在拼命喊冤的马夫,对家丁们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此等刁奴,秽乱后宅,意图污蔑主子!”
“拉出去!”
“给我,乱棍打死!”
然后,他看都没看西门氏和黎如月一眼,拂袖,离去。
一场足以让黎如-烟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的危机,就这么,被强行,画上了一个血腥的句号。
黎如-烟,虽然洗清了嫌疑。
但她的心,却也,疲惫到了极点。
她知道,西门氏,是绝对不会,就此罢休的。
果然。
两天后。
弟弟黎子昂,从外面,拿回来一张,制作精美的请柬。
那是城中,最有名的,大儒白先生的文会。
能被邀请的,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才子。
这对黎子昂的前途,至关重要。
但黎子昂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喜悦。
只有,深深的,恐惧。
他看着黎如-烟,声音,带着哭腔。
“姐姐……我……我不敢去……”
黎如烟皱起了眉头:“为什么?”
黎子昂的眼泪,流了下来。
“是……是大姐……”
“大姐黎如月,她知道了这件事。”
“她说……她说我如果敢去参加文会,抢了大哥的风头……”
“她就……她就打断我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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