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崩溃的弟弟
书房里，一片狼藉。
被撕碎的书页，像纷飞的、绝望的蝴蝶，散落一地。
黎子昂，这个年仅十岁的孩子，正坐在那堆碎纸片中间。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悲伤。
只有一片，死寂的，让人心悸的，麻木。
仿佛他的灵魂，连同这些书页一起，被撕碎了。
“一个下贱的庶子，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西门大官人那句，充满了极致羞辱的话，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进了这个孩子，最敏感，也最脆弱的心里。
它摧毁的，不仅仅是黎子昂的自信。
更是他，对这个世界，对圣贤书里所描绘的那个“公平”的世界，所有的，美好的幻想。
原来，出身，真的能决定一切。
原来，无论他多努力，多有才华。
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眼里，他，依旧，只是一个，连提鞋都不配的，下贱胚子。
他的心气，被彻底毁了。
这，比任何肉体上的伤害，都要恶毒一万倍。
黎如-烟看着弟弟那双空洞的眼睛，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揉碎了。
她知道，如果今天，不能将弟弟从这片绝望的泥潭里，拉出来。
那他这辈子，就真的，完了。
她走到黎子昂的面前，蹲下身。
她没有去安慰他。
也没有去说那些，“别听他们的，你很棒”之类的，苍白无力的话。
因为她知道，没用。
语言的安慰，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一文不值。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然后，她用一种，极其平静的，却又，极其冰冷的声音，开口了。
“所以呢？”
黎子昂缓缓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她。
黎如-烟的眼神，像两把锋利的、淬了冰的刀子，首首地，刺入了他的心里。
“所以，你就打算，放弃了？”
“你就打算，像条被人打断了脊梁的狗一样，趴在这里，摇尾乞怜？”
“你就打算，承认他们说的是对的，承认你，就是一个，下贱的，连给他们提鞋都不配的，废物？”
她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黎子昂的心上。
黎子昂的身体，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
他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
一股铁血的、肃杀的、充满了金戈铁马和尸山血海气息的，霸道绝伦的气场，从黎如烟的身上，轰然爆发！
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
一个身披重甲，浑身浴血，手持长枪，站在尸堆之上，独自面对千军万马的沙场老将。
他的眼神，充满了蔑视。
他的声音，充满了咆哮。
“……想活命吗？”
“……那就拿起你手里的刀，去杀了你的敌人！”
“……战场上，没有弱者！”
“……只有，死人，和活人！”
一个从尸山血海里，杀出了一条血路，百战余生的沙场老将的残魂，应召而来。
那一瞬间，黎如-烟的气质，彻底变了。
她不再是一个病弱的、挣扎求生的庶女。
她变成了一个，冷酷无情的，铁血的将军！
她一把，抓住了黎子昂的衣领，将他，从地上，粗暴地，提了起来。
她的力气，大得吓人。
黎子昂的双脚，甚至，都离开了地面。
她死死地，盯着弟弟那双，因为震惊和恐惧，而猛然收缩的瞳孔。
她用一种，近乎于咆哮的，充满了无边煞气的声音，对着他，一字一句地，嘶吼道：
“黎子昂！你给我听清楚了！”
“哭，有用吗！”
“放弃，有用吗！”
“你以为，你撕了这些书，你不去考科举，他们，就会放过你吗！”
“你以为，你跪下来，承认自己是废物，他们，就会大发慈悲，赏你一口饭吃吗！”
“我告诉你！不可能！”
“他们只会，笑得更大声！”
“他们只会，把你的尊严，你的骨头，踩得更碎！”
“他们只会，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毫不留情地，碾死你！碾死我！碾死我们所有的人！”
她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小小的书房里，轰然炸响。
震得黎子昂，耳膜生疼。
震得他那颗，己经死去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黎如-烟的眼睛，变得血红。
她看着弟弟，继续，用最残酷的，最血淋淋的语言，撕开这个世界，所有温情的伪装。
“在这个家里！在这个世界上！”
“弱者，连选择生死的权力，都没有！”
“你弱，你就该死！”
“你弱，你就活该，被人欺负！被人羞辱！被人，踩在脚下，当成一条狗！”
“你想一辈子，都这样吗！”
“你想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怜悯和嘲笑里吗！”
“你想一辈子，都看着我，看着你唯一的姐姐，为了保护你，去跟那些豺狼虎豹，拼得头破血流吗！”
“你告诉我！你想吗！”
“不想！”
黎子昂，终于，崩溃了。
他看着姐姐那双，因为愤怒和悲伤，而变得血红的眼睛。
看着她那张，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
他的心里，那股被羞辱，被践踏的，滔天恨意，终于，压倒了，那股让他窒息的，绝望。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如同受伤的幼兽一般的，嘶吼。
“我不想！”
“好！”黎如烟松开了手。
黎子昂，跌坐在了地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眼泪，鼻涕，混在一起，流了满脸。
但他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睛里，却重新，燃起了一团，小小的，却又，无比明亮的，火焰。
那是，不甘。
那是，愤怒。
那是，复仇的，火焰！
黎如-烟看着他，声音，恢复了平静。
但那平静之下，却隐藏着，足以焚烧一切的，岩浆。
“不想，就给我站起来。”
“把这些书，一片一片地，给老子，粘回去！”
“然后，去读书！”
“去，比以前，用功十倍，一百倍地，去读书！”
“用你手里的笔，当成你的刀！”
“用你脑子里的学问，当成你的剑！”
“去考科举！”
“去考状元！”
“去站到，比他们，所有人都高的地方！”
“去站到，一个，他们只能，仰视你，敬畏你，恐惧你的地方！”
“然后，用你的权力，你的地位，去把他们今天，施加在你身上所有的羞辱，千倍，万倍地，还回去！”
“让他们，跪在你的脚下，像狗一样，舔你的鞋！”
“你，听懂了吗！”
黎子昂，看着眼前的姐姐。
他看着她那张，因为虚弱而苍白，却又，因为愤怒而燃烧的脸。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伸出那双，还在颤抖的手。
开始，一片一片地，捡拾起，地上那些，破碎的书页。
他的动作，很慢。
但，异常地，坚定。
黎如-烟知道。
她的弟弟，活过来了。
以一种，更加强大，也更加，冷酷的方式。
她赢了。
又一次，在绝望的悬崖边，赢了。
但也因此，将自己，推向了，一个，更加危险的，深渊。
她知道，她必须，尽快地，改变这种，任人宰割的局面。
她不能，再等了。
就在这时。
院子外，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是那个被她救过的，叫石头的小厮。
他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西周。
然后，飞快地，闪身，溜了进来。
他将一张，被手心的汗，浸得有些潮湿的纸条，塞到了黎如-烟的手里。
他的脸上，充满了惊恐和焦急。
他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快得几乎听不清的语气，说道：
“小姐！不好了！”
“夫人……夫人她，要对城外庄子上的，吴管事，下手了！”
“那个吴管事……他……他可是，老太太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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