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黑账之刺
一本小小的、黑色的册子。
静静地，躺在黎如烟的手里。
很轻。
但黎如烟却觉得，它重若千钧。
这上面，记录着吴能这些年来孝敬给西门氏的每一笔肮脏的钱财。
更重要的，是那几个由张嬷嬷亲手画下的歪歪扭扭的押。
这是铁证！
是足以将西门氏的心腹张嬷嬷送上死路的铁证！
那个管账的小子，看着黎如烟，脸上充满了期待。
他期待着看到黎如烟拿着这本黑账冲到老爷面前、冲到老夫人面前。
他期待着看到一场血雨腥风。
他期待着看到张嬷嬷和她背后那位不可一世的夫人因此身败名裂。
然而。
黎如烟的反应，却让他大失所望。
她只是静静地翻看着那本黑账。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既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
也没有手握王牌的兴奋。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平静。
她将那本黑账合上，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然后，她看着那个一脸错愕的管账小子，淡淡地说了一句。
“这件事，我知道了。”
“你做得很好。”
“回去吧。”
“记住，今天的事，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管账小子，彻底懵了。
这就……完了？
他不甘心地提醒道：“小姐！这……这可是能扳倒张嬷嬷的证据啊！”
“只要您把它交上去……”
黎如烟，打断了他。
“我自有分寸。”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管账小子，不敢再多说，只好满心不甘地退了下去。
房间里，只剩下黎如烟和小蝉。
小蝉，也同样一脸的不解。
“小姐，您……您为什么不把账本交上去？”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黎如烟，摇了摇头。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的笑容。
“机会？”
“小蝉，你太天真了。”
“你以为，一本小小的黑账，就能扳倒张嬷嬷？”
“就能动摇西门氏的根基？”
她看着小蝉，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告诉你，不可能。”
“我如果现在就把这本账本交上去。”
“你猜，会是什么后果？”
小蝉，愣住了。
黎如烟，自问自答。
“后果就是，西门氏会立刻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吴能一个人的身上。”
“她会说，是吴能栽赃陷害、恶意中伤。”
“至于张嬷嬷，她最多也就是一个‘识人不明’‘办事不力’的罪过。”
“西门氏会为了保住她、保住她自己而舍车保帅。”
“到时候，张嬷嬷最多也就是被不痛不痒地罚几个月的月钱。”
“而我们，却会因为这次失败的攻击而彻底地打草惊蛇。”
“西门氏会对我们更加防备。”
“我们再想找到这样的机会，就难如登天了。”
小蝉，听得目瞪口呆。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背后竟然有如此复杂的算计。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她六神无主地问。
黎如烟，从怀里掏出了那本黑色的册子。
她的手指，轻轻地着封面上那几个用鲜血和仇恨写成的字。
她的眼神，变得幽深而又充满了危险的光芒。
“首接攻击，不行。”
“那我们就换一种玩法。”
“你不是想用这本账本来扳倒我吗？”
“好啊。”
“那我就让这本账本变成一根根最锋利的刺。”
“狠狠地扎进你们自己人的心里！”
“我要让你们互相猜忌、互不信任！”
“我要让你们狗咬狗，一嘴毛！”
就在她心中杀意升腾的瞬间。
一阵带着油墨和机器轰鸣声、充满了效率和传播力的气息，涌入了她的身体。
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
一个戴着眼镜、穿着工装的人，正在一座巨大的活字印刷机前忙碌着。
他的手，飞快地在字盘上挑选着一个个铅制的活字。
排版，上墨，印刷。
一张张一模一样的、充满了煽动性言辞的传单，从他的手里雪片般地飞出。
传遍了大街小巷。
掀起了一场颠覆政权的舆论风暴。
“……要想事情闹得大，就得人尽皆知……”
“……要想杀人不见血，就得用舆论的刀……”
“……一个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理……”
一个精通所有印刷技术和舆论传播之道的近代印刷工匠的残魂，应召而来。
那一瞬间，黎如烟的脑子里，一个绝妙的、也是最恶毒的计策，形成了。
她，笑了。
笑得像一只刚刚偷到鸡的小狐狸。
她将那本黑账，翻到了最关键的那一页。
就是有张嬷嬷亲手画押的那一页。
然后，她对小蝉，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
第二天。
黎如烟，借口要去城里的寺庙上香，向管家申请了一辆马车。
她没有真的去上香。
而是让马车拉着她，来到了京城里一个最偏僻的小巷子里。
巷子的尽头，有一家毫不起眼的小小的刻字铺。
黎如烟，走了进去。
她将那张关键的账目，交给了铺子里的一个看起来手艺精湛的老师傅。
“师傅。”
“帮我把这一页，用最好的木头给我雕刻出来。”
“每一个字、每一个笔画，甚至是那个画押的力道和神韵。”
“都要一模一样。”
“钱，不是问题。”
老师傅，看了一眼那张纸，又看了看黎如烟，眼神里闪过了一丝了然。
他没有多问。
只是点了点头。
“三天后，来取。”
三天后。
黎如烟，拿到了一块雕刻得和那页账目一模一样的活字雕版。
然后，她又去了一家纸墨铺。
买回了大量的上好的宣纸，和一瓶最顶级的徽墨。
回到庄子上。
她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她开始做一件让小蝉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开始印刷。
她将那块雕版涂上墨。
然后，一张一张地将那页记录着张嬷嬷罪证的黑账，给拓印了出来。
一张。
十张。
一百张。
她拓印了整整一百多份。
做完这一切，她将那些拓印好的“罪证”仔细地晾干、收好。
然后，她对小蝉，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小蝉。”
“从今天起，你就不用跟着我了。”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
“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将这些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塞到府里那些最爱嚼舌根、最爱传闲话的婆子们的杂物堆里。”
“可以是她们的针线篮。”
“也可以是她们买菜的篮子。”
“甚至是她们晾晒的衣物里。”
“记住，一定要做得隐秘。”
“要让她们在‘不经意’间发现这张纸。”
“然后以为自己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个惊天大秘密的人。”
小蝉，听得目瞪口呆。
她终于明白了小姐的意图。
这一招，实在是太……太毒了！
接下来的几天。
整个黎府，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暗流涌动的气氛里。
几乎每一个有点头脸的、爱嚼舌根的婆子，都在一次“意外”中发现了一张不得了的纸。
她们，都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
是唯一一个掌握了这个能置张嬷嬷于死地的秘密的人。
于是。
一场由一张纸引发的流言风暴，在黎府的每一个角落里悄然地掀起了。
“哎，你听说了吗？张嬷嬷她手脚不干净！”
“何止是不干净！我听说，她背着夫人在外面置办了好几处私产呢！”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我可是有证据的！”
流言，像插上了翅膀，飞速地传播着。
很快，就传到了西门氏的耳朵里。
西门氏，一开始还不信。
但当她从好几个不同的心腹嘴里，都听到了同样版本的流言之后。
她，开始怀疑了。
她派人，去查。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张嬷嬷，竟然真的背着她贪墨了那么多的钱！
西门氏，勃然大怒。
她感觉，自己被最信任的人给背叛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
也为了杀鸡儆猴。
她，当着全府下人的面，下令将张嬷嬷——这个曾经她最得力的心腹。
狠狠地杖责了五十大板。
然后，像扔一条死狗一样将她赶出了黎府。
一场风波，再次平息。
黎如烟，用一种杀人不见血的方式，兵不血刃地就除掉了西门氏的左膀右臂。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一个新的危机，就又找上了门。
嫡姐黎如月，为了替自己的母亲出气。
也为了报复黎如烟。
她，在一次黎如烟外出上香的时候。
买通了城里最凶狠的一帮地痞流氓。
她要在半路上毁掉黎如烟的清白。
她要让黎如烟身败名裂！
她要让黎如烟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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