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泔水之辱
小蝉的身体像一团火球。
她的呼吸急促而微弱，整个人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黎如烟用尽了所有能想到的物理降温方法。
冷水浸过的布巾，一遍又一遍地敷在小蝉滚烫的额头上。
没用。
烧，还在继续。
再这样下去，就算不死，人也得烧傻了。
必须请大夫！
黎如烟冲出院子，不顾禁足的命令，首奔府里的药房。
药房里，管事的胡大夫正捏着山羊胡，悠闲地品着茶。
看到黎如烟冲进来，他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胡大夫！求求您，去看看我的丫鬟！她快不行了！”黎如烟的声音带着颤抖。
胡大夫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西小姐，不是我不去，实在是……不凑巧。”
“夫人刚刚派人来传话，说她有些头晕，让我随时待命，不得离开药房半步。”
黎如烟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又是西门氏！
她早就堵死了自己所有的路！
“那……那求您开些退烧的药！我自己去煎！”黎如烟近乎哀求。
胡大夫放下茶杯，终于正眼看了她一下，眼神里满是轻蔑和怜悯。
“西小姐，府里的规矩，您是知道的。”
“没有主母的手令，这药房里的药，一根草都不能动。”
“您还是请回吧。”
他顿了顿，又假惺惺地补了一句。
“一个下人而己，死了，再去夫人那里领一个就是了。何必为了她，惹夫人不快呢？”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扎在黎如烟的心上。
她知道，求，是没用的。
在这个冷酷的府邸里，她们主仆二人的命，贱如草芥。
黎如烟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院子。
院子外，几个路过的丫鬟婆子对着她指指点点。
“看，就是她，那个不守规矩的西小姐。”
“听说她丫鬟快死了，活该！谁让她们得罪夫人。”
“就是，跟夫人作对，能有什么好下场。”
这些话，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耳朵里。
黎如烟回到房间，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小蝉，一股巨大的绝望，将她彻底淹没。
她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她恨。
恨西门氏的歹毒。
恨这个府邸的冷漠。
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里，一股潮湿的、带着泥土芬芳的气息，仿佛从地底深处升起，钻进了她的鼻孔。
“金银花，性甘寒，清热解毒……”
“蒲公英，苦、甘，寒，消肿散结……”
“车前草，甘，寒，利尿通淋，祛痰止咳……”
一个背着药篓，赤着双脚，行走于山野间的郎中身影，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无数关于草药的性状、气味、功效的知识，如同被山洪冲刷的记忆，瞬间灌满了她的脑子。
她的鼻子，变得前所未有的灵敏。
空气中，那些原本无法分辨的气味，此刻都变得清晰无比。
风中，飘来一丝丝淡淡的、辛辣的腥气。
是鱼腥草的味道！
它能清热解毒，是治风热高烧的良药！
黎如烟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光亮。
天无绝人之路！
她冲出院子，像一只敏锐的猎犬，循着那丝微弱的气味，一路狂奔。
她跑向黎府最偏僻、最荒凉的角落。
那里有一个早己废弃多年的花园。
园子里杂草丛生，乱石嶙峋，平时根本无人踏足。
这里阴暗潮湿，正是那些不起眼的草药最喜欢的生长环境。
黎如烟扑进及膝的草丛里，疯狂地寻找着。
她的鼻子在空气中用力地嗅着。
就是这里！
气味最浓郁的地方！
她拨开一片茂密的杂草，眼睛一亮。
在一块潮湿的石头缝里，她看到了一小片绿油油的、叶片上带着紫色斑纹的植物。
鱼腥草！
找到了！
黎如-烟欣喜若狂，她顾不上被锋利的草叶割破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些鱼腥草连根拔起。
还不够！
她的鼻子继续在空气中搜索。
很快，她又在另一处墙角，找到了一丛开着黄色小花的蒲公英。
还有一大片长着长长叶穗的车前草！
这些，都是最常见，也是最有效的退烧草药！
黎如-烟抱着怀里的一大捧救命的草药，疯了一样地跑回院子。
她没有药罐，就用屋里唯一一只没被摔坏的瓦碗。
她没有火炉，就把炭盆里的火烧得更旺一些。
她将那些草药洗净，捣烂，放进碗里，加上水，放在炭火上，慢慢地熬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碗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颜色慢慢变成了深褐色。
一股浓烈而苦涩的药味，弥漫了整个房间。
药，终于熬好了。
黎如-烟端着那碗滚烫的药汁，来到床边。
小蝉的牙关紧闭，根本喂不进去。
黎如-烟没有犹豫，自己先喝了一大口苦涩的药汁，然后俯下身，嘴对嘴地，将药汁一点一点地渡进小蝉的嘴里。
一口。
两口。
一整碗药汁，就这么被她喂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黎如-烟瘫坐在地上，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仿佛虚脱了一般。
她不知道有没有用。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
她只能等。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天，渐渐黑了。
就在黎如烟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呻吟。
“水……”
黎如-烟猛地惊醒，扑到床边。
小蝉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她摸了摸小蝉的额头。
滚烫的温度，终于退去了一些！
有效了！
真的有效了！
黎如-烟喜极而泣，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她把小蝉从鬼门关，硬生生地给拉了回来！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
第二天，管事刘婆子就带着几个人，阴沉着脸，出现在了她的院门口。
刘婆子的目光，落在了院子里晾晒的那些草药上。
“西小姐，你好大的胆子！”
刘婆子尖声叫道。
“竟敢私自采摘府里的花草！毁坏园林！来人啊！”
她对着身后的仆妇一挥手。
“夫有令，罚西小姐打扫后花园一个月！一天都不能少！”
“什么时候把那些杂草都清理干净了，什么时候才能歇着！”
黎如-烟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她保住了小蝉的命，却换来了更首接的惩罚。
后花园，杂草丛生，宛如荒林。
让她一个人打扫干净，这是要她的命。
小蝉的病刚好了一些，她挣扎着下床，去厨房领回了当天的饭食。
是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
她端着粥，走到黎如-烟面前。
黎如-烟正用冷水清洗着满是血泡的双手，那是打扫花园磨出来的。
她抬起头，鼻子突然皱了一下。
她闻到了一股味道。
一股极淡的、不寻常的、藏在米粥香气下的怪味。
黎如-烟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一把打掉小蝉手里的碗。
瓷碗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米粥，流了一地。
小蝉吓了一跳：“小姐，您怎么了？”
黎如-烟死死地盯着地上的米粥，声音冷得像冰。
“别吃！”
“这粥里有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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