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无声之毒
一辆孤零零的马车，停在空无一人的窄巷里。
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小蝉看着黎如烟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吓得连哭都忘了。
“小姐……您……您别吓我……”
黎如烟没有说话。
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体里那股熟悉的淡淡的苦杏仁味上。
是巴豆。
是那种无色无味，却能在不知不觉中要人性命的慢性剧毒。
她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三天前？还是五天前？
或者，更早？
她想起来了。
是从那口井被重新清理干净之后。
从那天起，她们院子里的每一个人喝的都是这口井里的水。
包括她。
包括小蝉。
也包括刚刚才恢复了一点元气的弟弟黎子昂。
好一招阴狠的绝户计！
西门氏，这是要将他们姐弟三人连同他们身边所有的下人一网打尽！
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因为“体弱多病”而慢慢地衰竭而死！
到时候，谁也不会怀疑，谁也查不出任何证据。
因为，下毒的不是饭菜，而是水，是她们每天都必须喝的、赖以生存的水。
黎如烟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充满了死亡气息的巨大的网，正在从西面八方朝着她们收紧。
而她们，就像被困在网里的鱼，只能徒劳地挣扎。
“不行……我得去告诉老爷！”小蝉反应了过来，挣扎着就要下车。
“不能去！”黎如烟一把拉住了她。
她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们没有证据！”
“现在去，就是自投罗网！”
“那……那怎么办？”小蝉绝望地问，“难道，我们就这么等死吗？”
黎如烟的目光扫过车窗外。
窄巷的墙角，几只麻雀正在啄食着地上的石子。
她的眼睛里闪过了一道精光。
她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能将这无形的毒变成有形的铁证的办法！
就在这时。
一阵充满了小心翼翼和谨小慎微、仿佛来自皇宫大内深处的气息，涌入了她的身体。
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
一个面白无须、神情紧张的小太监，正跪在皇帝的面前，用一根银针小心翼翼地测试着御膳房送来的每一道菜。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
他的感官也因此被磨炼得异常敏锐，
他能从最细微的食物颜色的变化、气味的差异，就判断出其中是否藏着致命的危险。
“……银针试毒，只对砒霜有效……”
“……要想试百毒，需用银鱼……”
“……此鱼，通体银白，生于极寒之地的深潭之中，对水中毒素极其敏感，遇之，则周身变黑，立时毙命……”
一个在皇宫里当了一辈子试毒太监的可怜人的残魂，应召而来。
那一瞬间，黎如烟的脑子里，一个完整的计划形成了。
她看着小蝉，一字一句地吩咐道：
“小蝉，你听着。”
“我们现在就回府。”
“回去之后，你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然后，你想办法去城里最大的那家鱼市。”
“找到一个叫‘老渔翁’的铺子。”
“告诉老板，你要买十条产自北地天山雪潭的小银鱼。”
“记住，一定要是活的。”
“钱不够，就用我这支簪子去当。”
她从头上拔下了那支老夫人赏赐的银簪。
小蝉虽然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要买鱼，但她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回到黎府。
一切都风平浪静，仿佛窄巷里的那场截杀从来没有发生过。
小蝉很快就按照黎如烟的吩咐，偷偷地买回了十条活蹦乱跳的小银鱼。
那鱼通体银白，在水里游动的时候，像一道道银色的闪电。
黎如烟将那十条小银鱼分成了两份。
五条，她放进了自己院子里那个储水的大缸里。
另外五条，她让小蝉趁着夜色偷偷地扔进了厨房里那口供给全府人饮用的大水缸里。
做完这一切，她便静静地等待，等待审判的来临。
第一天，风平浪静。
第二天，依旧风平浪静。
西门氏似乎并不知道她的阴谋己经败露，依旧每天派人送来那些看起来正常无比的饭菜。
黎如烟和小蝉一口都不敢动，她们只靠着事先藏起来的一些干粮勉强度日。
到了第三天的早晨。
黎如烟被一阵小蝉惊恐的尖叫声给吵醒了。
“小姐！小姐！快来看啊！”
黎如烟跑到院子里。
只见储水的大缸里，那五条原本活蹦乱跳的小银鱼，此刻全都翻着白肚漂浮在了水面上，
而它们那原本银白色的身体，此刻全都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漆黑色，仿佛被墨汁给染过一样。
死了。
全都死了。
死于那无色无味的剧毒。
黎如烟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这就是铁证！
然而，这还不够！
她要的不仅仅是证明自己被下毒，她要的是让整个黎府都陷入一场被投毒的恐慌之中！
她要让西门氏引火烧身！
她看着小蝉，冷静地吩咐道：“去，把这些死鱼捞起来，装好。”
“然后，去厨房看看。”
小蝉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她就惊慌失措地跑了回来，她的手里同样捧着五条通体变黑的死鱼。
“小姐！厨房……厨房水缸里的鱼也……也都死了！”
好！
很好！
黎如烟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复仇的弧度。
她端起那只装着十条黑色死鱼的盘子，然后对小蝉说：“走。”
“我们去找父亲大人‘伸冤’！”
当黎如烟端着那盘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死鱼出现在黎正德的书房里的时候，黎正德彻底被镇住了。
他看着那十条通体漆黑的、死状诡异的鱼，
又看了看黎如烟那张充满了“惊恐”和“后怕”的脸，他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这……这是怎么回事！”
黎如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哭腔：
“父亲！不好了！”
“我们府里……我们府里遭了贼人投毒了啊！”
她没有说是西门氏，也没有说是针对她，她只说是整个黎府都被人投了毒。
“父亲您想啊！这贼人的心肠何其歹毒！”
“他不仅在我们院子的井里下毒！”
“他竟然连厨房的大水缸都不放过！”
“这是要将我们黎家满门上下全都毒死啊！”
“满门上下”西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黎正德的心上。
他不怕黎如烟死，但他怕自己死啊！他怕他那宝贝的嫡子嫡女死啊！
他瞬间就坐不住了。
“岂有此理！”
“简首是岂有此理！”
他猛地一拍桌子，勃然大怒。
“来人！传我的话！”
“立刻封锁府里所有的水源！”
“任何人不得饮用！”
“另外，给我彻查！”
“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我黎府动土！”
一场由十条死鱼引发的滔天风波，瞬间席卷了整个黎府。
黎府上下，人心惶惶。
西门氏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布下的一个天衣无缝的慢性毒局，竟然会以这种惨烈的方式反噬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虽然能撇清关系，
但她也因为这次“投毒”事件而担上了一个“治家不严”的巨大罪名，被老夫人和黎正德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她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心中的恨意可想而知。
当天晚上。
她看着因为没水喝而哭闹不止的宝贝儿子黎子瑞，脸上露出了冰冷的、恶毒的笑容。
她对着自己的心腹下达了一个新的命令：
“既然毒不死她。”
“那就让她嫁不出去！”
“去！”
“给我把她八字带煞、克夫克家的流言传遍整个京城！”
“我要让她这辈子都当一个没人要的老姑娘！”
“我要让她在耻辱和孤独中了此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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