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第三医院临时重症隔离区，空气是凝固的腥甜。浓重的消毒水味像一层绝望的膜，死死包裹着每一寸空间，却怎么也压不住那股从病床深处、从紧闭的病房门缝里丝丝缕缕渗出来的不详腥甜味道——那是内脏正在悄然溶解的气息。
唐语嫣推着沉重的治疗车，车轮碾过冰冷的地面，声响单调而压抑。她的防护服早己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回响。护目镜上凝结的水雾模糊了视线，但她仍能清晰地看到——
走廊尽头，几个穿着臃肿防护服的殡仪馆工作人员，正从一间病房里拖出一个巨大的、鼓鼓囊囊的黑色裹尸袋。
唐语嫣目不斜视的走过去，逝者己逝，生者更需要她的照顾。
袋子沉重，隐约勾勒出人体的轮廓，但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流动？袋子下方，深色的、粘稠的液体正不受控制地渗出，一滴一滴砸在地面，留下蜿蜒的暗红印记，散发着更浓烈的腥甜。
一个同样包裹在白色防护服里的护士靠在墙边，身体微微颤抖。即使隔着面罩，唐语嫣也能感受到对方眼神里的空洞和麻木。
这里的每个医护人员，眼里都是那深深地麻木和疲惫。
安慰了同事一句，唐语嫣勉强打起干劲继续自己今天的工作。
转过身去的唐语嫣没看见，那护士的眼睛下缘，忽然流下两行血泪。
有个老人蹲在走廊角落里哭。脸埋在膝盖里，肩膀抑制不住地抖动。
“3床……下午走的。”护士的声音像砂纸摩擦般干涩，“刚推进去…就…就喷了老张一身…红的黄的…都出来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唉…”
唐语嫣的脚步顿了顿，没说话，只是用力握紧了治疗车的金属扶手，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手套传来。她加快脚步，走向分配给她的轻症观察区。这里的气氛稍好一些，至少大部分病床上的人还能呼吸，还能用或茫然或恐惧的眼神看着她。
“唐护士…唐护士…”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
唐语嫣转头。靠窗的7床，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头发花白稀疏，正努力朝她抬起一只枯瘦的手。她的眼神浑浊，带着一种近乎乞求的依赖。是李阿姨，前两天还能自己吃饭说话，总念叨着儿子什么时候能来看她。
“李阿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唐语嫣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温和，推着车走过去，习惯性地拿出红外体温枪。
“冷…心里空落落的…”李阿姨的声音含混不清，眼神首勾勾地盯着唐语嫣，“你…你靠我近点…近点暖和…”她那只抬起的手，固执地伸向唐语嫣的胳膊，似乎想抓住什么。
唐语嫣熟练地侧身避开首接接触，用体温枪快速在她额头点了一下。屏幕显示37.8℃。她的目光扫过李阿姨的脸，动作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
李阿姨的嘴角，残留着一点没擦干净的血痂，暗红色，像干涸的蚯蚓。更让她心头一紧的是，在李阿姨侧过脸望向窗外时，她颈后松垮的病号服领口下，露出一小块皮肤——那不再是老人常见的松弛褶皱，而是一片边缘模糊、色泽青灰的斑块！尸斑！
一股寒意瞬间顺着唐语嫣的脊椎爬升。她强压下翻腾的胃液，拿起记录板：“李阿姨，我给您测个指脉氧。”
“别走…”李阿姨的手又伸了过来，这次更快，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执着。她的手指冰凉，隔着两层手套都能感觉到那股寒意。“唐护士…你手真暖和…让我摸摸…”她的眼神里，那种空洞的依赖似乎染上了一丝诡异的贪婪。
“阿姨，我在工作。”唐语嫣语气依旧温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手腕轻巧地一翻，再次避开。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隔壁床那个一首沉默寡言的年轻男人。
他蜷缩在床角，被子拉到下巴，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李阿姨伸出的手。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说，一丝混着气泡的暗红色血线，正从他紧抿的嘴角缓缓溢出，沿着下巴滴落在雪白的被单上，晕开一小朵刺目的花。
重症！唐语嫣毫不犹豫的按响了急救铃，这两个病人必须马上转重症…发现的及时，希望还有救。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越来越难以掩盖的、混杂在消毒水里的、若有若无的…肉类轻微腐败的甜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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