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沙湾的空气变得特别凝重，死亡气息浓稠得能糊住口鼻，焚化炉昼夜不息仍赶不上病毒扩散的速度。
空气不再是空气，而是裹着海腥的厚重的让人喘不过气的甜腻浓汤，沉沉压在每一寸空间里。
焚化炉的烟囱，像伸向灰白天幕的枯指，昼夜不停地喷吐着黑烟。那烟带着油脂和蛋白质燃烧的呛人焦臭，却依旧盖不住街头巷尾弥漫的、更为顽固的死亡气息——一种混合着铁锈腥甜和蛋白质过度腐败的、令人作呕的甜腻。那是被病毒溶解的内脏在封闭空间里无声呐喊的证据。
萧白拖着几乎麻木的双腿，踏过潮湿粘腻的路面。
他背后是刚贴上的、墨迹未干的黄色封条，交叉贴在又一扇紧闭的防盗门上。这己经是A12区他今天贴上的第七张“讣告”。
封条上的字迹在潮湿的空气中微微晕开——“疫亡户，禁止开启”。门内，是彻底的死寂，只有无法及时运走的尸体在裹尸袋内无声地膨胀、腐败，将绝望浸透门板。
等到焚化炉腾出来，这些尸体会由诺亚集团的工作人员们运走。
“操他妈的诺亚！”一声粗犷汉子沙哑的怒吼划破这令人窒息的压抑寂静。
萧白抬眼望去。正看见不远处的街口，一辆线条流畅、纤尘不染的纯白色中型客车正缓缓驶离。
车身上，诺亚集团那蓝色水滴包裹新芽的徽标在昏沉天光下闪着冷漠的光泽。
一刻钟前，几个穿着全套防护服、动作明显区别于疲惫志愿者的诺亚员工，正将一个戴着口罩、神情惶恐但明显行动无碍的年轻女人和一个小男孩护送上最后的位置。
绝望的居民们出门拦车求救，被告知没有座位了，回去等通知。
居民自发团结起来，为首的壮汉声如洪钟：“凭什么他们先上车？！我老婆都咳血了！凭什么不让她上车！”
“诺亚不是救人的吗？！救救我家孩子！他才八岁！”
“狗日的！有钱有势就能活命？！”
“放我过去！我老娘快不行了！求求你们救救她吧！救救她吧！”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跪在车前，车子没停也没减速，最后一刻老汉被旁边的人拉开，跌倒在泥水里。
他沾满污渍的手徒劳地伸向远去的白色车尾，浑浊的老泪混着脸上的泥污流下：“囡囡……我的囡囡才16岁啊……”
老赵推着装满空物资箱的小车过来，脸上罩着一层死灰，他朝诺亚专车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唾沫，那口痰在潮湿的地面砸出一个小小的坑：“呸！轻症？放他娘的屁！那女的是诺亚那个高管的小姨子！狗日的天龙人，老百姓的命也是命！”
萧白沉默地看着白色客车消失在街角，引擎声淹没在身后持续不断的哭嚎与咒骂里。他低头，看了看手中厚厚一沓尚未贴出的黄色封条，又摸了摸防护服口袋里仅剩的几支空采样管。
活人越来越少，他的工作越来越清闲，可是他却不怎么开心。
指甲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深深的月牙印。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焚烧、腐烂和绝望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却让某种冰冷的决心在胸腔里凝结。大灾变下，活着的人仍得努力生存，带着死去的人那一份，必须得活出个样子来。哪怕是死神也不能轻贱生命如蝼蚁。
“走，下一栋。”他的声音透过口罩，闷得像块石头。
上面分发给志愿者的物资，萧白只留下了给萧逸和唐小姐准备的备份，剩下的都偷偷贴给了重病的居民。
圣父也罢，优柔寡断也罢，妇人之仁也罢。他还是没办法看着别人在他面前受尽苦难而无动于衷。
那些绝户的不仅仅是因为病毒爆发，更多的是死于绝望。
萧白不是银沙湾的居民与他们素昧平生，仅有的接触也不过是送物资采血时几句关于瘟疫什么时候能够结束的询问。可是即便如此，萧白心里还是顿顿的疼。
萧白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实验室里他记得他所管理的每一只实验动物的脸，分得清楚它们彼此之间的细微差别。而现在，每给一户人家贴上封条，萧白就能想起那户人家原主人的脸。
有对瘟疫有自己见解喋喋不休抱怨个不停的大叔；又旁敲侧击非要从他嘴里打探出什么内部消息的大妈；有怯生生躲在大人后面采血要问他七八遍采血疼不疼的孩子；有阿尔兹海默症每次都会忘记规定邀请他们喝水的阿婆…
作者“黑莓百合”推荐阅读《同居室友是实验动物》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S6UQ/)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