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重复上午的工作。不同的楼栋，相似的场景：紧闭的门扉、警惕的眼神、千篇一律的抱怨、偶尔的真挚感谢、分发物资时小心翼翼避免接触的动作……夕阳西沉时，货车终于清空。萧白和老赵累得几乎虚脱，防护服内层早己被汗水浸透，黏腻地贴在身上。护目镜上的水汽模糊了视线。
回到酒店指定的消杀点，脱下防护服的过程如同蜕皮。刺鼻的消毒喷雾劈头盖脸地喷洒，从头到脚，每一个缝隙都不放过。冰冷的液体刺激着疲惫的皮肤。萧白感觉自己像个刚从腌菜缸里捞出来的物件。
完成繁琐的消杀流程，换上自己的衣服，萧白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萧逸一首紧紧跟在他身边，沉默地模仿着他的每一个步骤。脱下防护服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洗手，而是凑近萧白，鼻尖轻轻翕动，仔细嗅了嗅他颈侧的气息。
没有外面那些讨厌的、让他不安的味道了。只有淡淡的汗味和萧白本身让他安心的气息。萧逸紧绷了一天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满足地呼出一口气。
“走，去吃饭，然后……看能不能碰到唐小姐。”萧白的声音沙哑。酒店有简单的盒饭供应，味道不敢恭维，但能补充体力。
他们运气不错。在食堂门口，正好遇到刚结束一个长班、同样满脸倦容的唐语嫣。她摘下口罩，露出那张让萧白瞬间觉得所有疲惫都值得的鹅蛋脸。虽然眼底有着浓重的青黑，但她的笑容依旧温柔得像春风。
“萧白！萧逸！”唐语嫣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你们怎么样？累坏了吧？”她的目光快速扫过两人，确认他们状态尚可，尤其仔细看了看萧逸，见他安静地站在萧白身边，眼神清澈（虽然依旧红色），才松了口气。
“还好，习惯了。”萧白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贪婪地看着她，“你呢？那边……怎么样？”他不敢问得太具体。
唐语嫣的笑容淡了些，带着沉重的疲惫：“病人很多，重症更多。咳血、器官衰竭……我们尽力了。”她摇摇头，似乎想把那些画面甩开，“不过，也有好消息，有几个轻症患者情况稳定下来了。对了，”她看向萧白，语气带着关切，“今天出去，没遇到什么麻烦吧？居民情绪……”
“老样子，抱怨物资少，周期长。”萧白苦笑，“理解，但确实没办法。萧逸今天很乖，一首跟着我。”
唐语嫣的目光转向萧逸，带着赞许和天然的温柔：“萧逸真棒，知道保护哥哥了。”她伸出手，似乎想摸摸萧逸的头，但想到什么，又停在了半空，转而从随身的消毒喷瓶里按了几下，细密的酒精雾喷在自己手上，然后才轻轻拍了拍萧逸的手臂，“辛苦了。”
萧逸看着唐语嫣的动作，又看看她温柔的眼睛。他不懂“辛苦”的具体含义，但他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暖意，这让他觉得很舒服。
三人端着简单的盒饭，找了个角落坐下。饭菜寡淡，但气氛却难得的温馨。
萧白看着唐语嫣小口吃饭的样子，听着她低声说着医院里一些不那么沉重的小事（比如某个小患者画的画），感觉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日光灯洒在唐语嫣的发顶，光与影交织，更衬得她像落入凡尘的天使。
萧逸则安静地吃着，目光时不时在萧白和唐语嫣之间移动。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默默记忆这种“一起吃饭”的模式。
吃完饭，唐语嫣还要回宿舍整理资料。分别时，萧白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感觉不对就撤，别硬撑。”
唐语嫣看着他眼中的担忧，心中一暖，点点头：“放心，我知道。你们也是，尤其是送物资的时候，保持警惕。”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萧白略显凌乱的额发上，忽然伸出手指，用消毒湿巾仔细擦了擦他额角没洗干净的痕迹。
微凉而轻柔的触感，像电流一样瞬间传遍萧白全身。所有的疲惫、面对居民抱怨的憋闷、对未知病毒的忧虑，在这一刻似乎都烟消云散了。他定定地看着唐语嫣近在咫尺的专注侧脸，只觉得心跳如鼓。
“好了，干净了。”唐语嫣收回手，对他笑了笑，又朝萧逸挥挥手，“早点休息！”
看着唐语嫣远去的背影，萧白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被她擦拭过的额角，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点湿巾的凉意和她指尖的温柔。
萧逸站在他身边，血红的眸子望着唐语嫣消失的方向，又转头看向萧白微微发亮的眼睛。
他不太理解这种情绪的剧烈波动，但他能感觉到，唐语嫣的触碰，让萧白身上散发出一种……让他也觉得莫名安心的气息。
他伸出手，学着唐语嫣的样子，也想用自己干净的手指去碰碰萧白的额角。
“干嘛？”萧白回过神来，并没有躲开，他己经习惯了萧逸奇奇怪怪的举动，“走了，回去睡觉！明天又是‘十天的口粮’保卫战。”他语气带着自嘲的疲惫，但眼底深处，却因为那短暂的触碰而燃着一小簇温暖的火苗，支撑着他面对明天的误解和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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