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仿佛己渗入唐语嫣的骨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那股混合了血腥、腐败内脏和廉价消毒剂的刺鼻甜腥。
她拖着好像灌了铅的双腿，每一步都像踩在粘稠的噩梦里。走廊尽头临时安置点的灯光，在眼前模糊成一片昏黄的光晕。
终于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门，一股相对“干净”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汗味、食物的寡淡气味和压抑的啜泣。唐语嫣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连脱下沾满污渍防护服的力气都几乎耗尽。护目镜上凝结的水汽混着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液体，视野一片朦胧。
“语嫣？”
一个清冷又带着点懵懂的声音响起。唐语嫣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萧逸坐在角落一张行军床上，身上还穿着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玉桂狗睡衣。他手里捧着一盒酒店提供的常温牛奶，小口啜饮着，银白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丝绸般柔和的光泽。那双血红的眸子，此刻清澈得像两颗浸在冰水里的宝石，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嗯。”唐语嫣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
“白呢？”萧逸放下牛奶盒，塑料盒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微微歪着头，眼神里是全然的困惑和焦躁，“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又是这个问题。几乎每次唐语嫣回来，萧逸都会问。起初是好奇，后来是习惯，现在……唐语嫣能感觉到那份询问里沉淀下来的不安，像不断累积的尘埃。
唐语嫣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那条“去了诺亚，安全，勿念”的短信，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她心头。
她不敢想下去。疲惫和担忧如同沉重的锁链，几乎要将她压垮。
“他……”唐语嫣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疼。她看着萧逸那双纯粹得没有任何杂质的红眼睛。看着他像个等待家长归家的孩子般蜷在行军床上，一股巨大的酸涩涌上鼻尖。
她强行压下内心百转千回的情绪，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小白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在处理，在诺亚那边。处理完，他就回来了。萧逸，要耐心一点，好吗？”
她伸出手，想去摸摸他的头，却在半空中停住。手套上还沾着难以彻底洗去的污渍。她默默地缩回手，在防护服上蹭了蹭。
萧逸的眉头轻轻蹙起，像是不太满意这个答案。他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睡衣上玉桂狗的图案。长长的白色睫毛垂下，遮不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他答应过……会回来的。”萧逸的声音很轻，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带着一股执拗。
“嗯，他答应过的。”唐语嫣重复着，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她挣扎着站起身，“很晚了，萧逸，你该休息了。牛奶喝完就睡吧，我……我去清理一下。”她需要冷水，需要片刻的独处，来缓解这几乎要撕裂理智的疲惫和担忧。
她拖着脚步走向临时用帘子隔开的简易洗漱区，拧开水龙头。冰冷刺骨的水流冲刷着她麻木的手腕，却冲不走心头沉甸甸的阴霾。
脑海里交替闪现着萧白可能遭遇的危险、医院走廊里那些扭曲的“尸体”、同事眼角无声流下的血泪……还有萧逸那双执拗等待的眼睛。
她没看到，行军床上的萧逸，在她转身的瞬间抬起了头。
那双血红的眸子不再清澈，里面翻涌着一种深沉的、非人的焦躁。他并不理解现在的处境，但他能感受到唐语嫣身上那份极力压抑的恐惧和悲伤。这让他极其不安。属于“白”的气息，正随着时间的推移，在空气中变得越来越稀薄，越来越遥远。
他讨厌这种分离。讨厌这个充满死亡和混乱味道的地方。讨厌看不见它。
再抬起头，萧逸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眸里还剩下一片平静。
白离开太久了，它要去找他。
唐语嫣睡得太沉了，并没有听见萧逸开门的动静。萧逸站在唐语嫣的床头，银发无风自动，发梢轻柔的抚过唐语嫣的眉眼。
发丝缓缓向下，扎进唐语嫣的上臂。血液顺着发丝一点点流向那人形的野兽，唐语嫣的意识越来越沉。
发丝缓缓抽离，上臂上只留下一个不易察觉的小红点。
萧逸的外貌缓慢变化。红眸变成了圆圆的杏眼，白发转黑，内容物在皮囊中蠕动、重塑。“萧逸”不见了，站在床头的是穿着玉桂狗睡衣，和床上躺着的人一模一样的“唐语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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