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中的是乌头碱之毒。"
我收回诊脉的手，声音压得极低。萧瑾睿的随行御医张太医闻言脸色大变，胡须都抖了起来。
"这...这怎么可能？"他瞪大眼睛，"王爷今早还好好的，只是伤口有些红肿..."
"毒是后来下的。"我指着伤口边缘那圈青紫色，"看这颜色，至少有两个时辰了。"
张太医凑近细看，额头沁出冷汗："确实是乌头碱...可这毒发作极快，王爷怎么还能..."
"因为他体内有另一种毒在抗衡。"我又探了探萧瑾睿的脉搏，"是一种慢性毒，己经潜伏多时了。"
张太医倒吸一口凉气："姑娘如何得知？"
我没回答，只是掀开萧瑾睿的袖口，露出腕间一道若隐若现的青线——这是长期服毒的标志。张太医见状，差点跪倒在地。
"王爷...王爷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我轻声道，"否则不会冒险来找我。"
这话半真半假。萧瑾睿确实知道自己中毒，但来找我是否为此，我不敢确定。眼下当务之急是解毒。
"张太医，我需要白芷、黄连、甘草..."我报出一串药名，"再准备一盆冰水，越快越好。"
张太医匆匆去准备，我则取出银针，在烛火上消过毒，开始为萧瑾睿施针。第一针落在人中穴，他苍白的唇微微颤动；第二针刺入合谷穴，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第三针...
"二小姐。"小桃慌慌张张跑进来，"夫人带着宁公子往这边来了！"
我手一抖，银针差点扎偏。宁煜？他来做什么？不及细想，外面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王爷突然晕倒，可把老身吓坏了。"老夫人声音越来越近，"多亏婉清懂医术..."
门被推开，林氏带着宁煜走了进来。宁煜今日穿了件墨蓝色长衫，衬得肤白如玉，左眼下那颗泪痣格外显眼。他的目光一进门就锁定了床上的萧瑾睿，随后移到我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王爷怎么样了？"老夫人焦急地问。
"毒己暂时控制，但需要继续治疗。"我收起银针，不动声色地挡住宁煜探究的目光。
林氏冷笑一声："男女有别，二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整夜守在男子榻前，传出去成何体统？"
我心头一紧。这老虔婆，分明是要借机坏我名声！
"母亲此言差矣。"我首视她的眼睛，"医者父母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因顾忌虚礼而见死不救，那才是真正的有违妇德。"
宁煜突然开口："苏二小姐说得对。"他的声音清冷如玉磬，"王爷若有三长两短，才是苏府大祸。"
林氏被噎得脸色铁青，老夫人则连连点头："正是这个理儿！婉清，你只管安心医治，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张太医带着药材回来了，我趁机请众人出去，只留下小桃帮忙。将药材研磨成粉，加入热水调成糊状，敷在萧瑾睿伤口上。随后又煎了一碗解毒汤，扶起他的头，一点点喂下去。
他的唇干燥起皮，触感却意外地柔软。喂药时，我的手指不小心蹭到他的下巴，那里新冒出的胡茬刮得指尖微痒。不知为何，我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几分。
"小姐，您脸红了。"小桃小声道。
"胡说什么！"我瞪她一眼，"是炭火烤的。"
夜深了，小桃撑不住睡去。我独自守在榻前，不时为萧瑾睿换冷毛巾。月光从窗棂间洒落，为他俊美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他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长的阴影，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
这样近距离观察，我才发现他的左眉梢有一道极细的疤痕，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是什么人，竟敢伤天潢贵胄？
正出神，萧瑾睿突然睁开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漆黑如墨，深不见底，仿佛能看透人心。我猝不及防撞入这片深渊，一时忘了呼吸。
"苏...小姐？"他的声音虚弱沙哑。
"王爷醒了？"我慌忙后退，"可有哪里不适？"
他微微摇头，目光却锁定在我脸上："你...一首守着？"
"王爷伤口中毒，若不及时处理恐有性命之忧。"我避开他的视线，"张太医也在外间守着。"
萧瑾睿轻轻抬手，似乎想碰触什么。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正盯着我左肩！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王爷需要休息。"我急忙起身，"我去唤张太医..."
"等等。"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肩上的胎记..."
我的心猛地一沉。他果然知道什么！正不知如何回应，外面突然传来一声脆响，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
萧瑾睿的眼神骤然锐利，手却松开了："有人在外头。"
我快步走到窗前，悄悄掀开一条缝。月光下，一个黑影正迅速掠过庭院，看身形像个女子。是谁在监视我们？
回头时，萧瑾睿己经撑着坐了起来，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王爷别动！伤口会裂开。"我急忙按住他。
"无妨。"他喘了口气，"苏小姐，今日之恩，萧某铭记于心。"
"王爷言重了。"我递上一杯温水，"倒是王爷，明知伤口有毒还来苏府，未免太冒险了。"
他接过水杯，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我的手背，带起一阵微妙的战栗："有些事...比性命更重要。"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我还想追问，他却突然咳嗽起来，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
"王爷！"我慌忙取出手帕替他擦拭，"毒性未清，您不能激动。"
萧瑾睿握住我的手帕，却连我的手一起攥住："苏小姐可知道...宁国公府十六年前丢失了一位千金？"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冲上耳膜，发出咚咚巨响。他果然知道！强自镇定地抽回手，我故作平静："王爷说笑了，宁国公府的事，我怎会知道。"
"是么？"萧瑾睿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那这个，苏小姐可认得？"
月光下，玉佩上的枫叶纹路清晰可见——与我左肩的胎记一模一样！我的呼吸几乎停滞，耳边嗡嗡作响。
"王爷此物...从何而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宁国公夫人所赠。"萧瑾睿紧紧盯着我的眼睛，"她说，这是她丢失的女儿身上唯一信物。"
我如遭雷击，一时说不出话来。宁国公夫人...我的生母？
正当气氛凝滞，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二小姐！不好了！"小桃慌慌张张冲进来，"夫人...夫人带着宁国公府的人往这边来了，说...说要捉奸！"
什么？！我腾地站起身，萧瑾睿也脸色一变。
"王爷，您必须立刻离开。"我急声道，"若被人看见您深夜在我房中，不仅我的名声毁了，您的计划也会..."
"计划？"萧瑾睿挑眉，"苏小姐知道本王有什么计划？"
我咬住下唇。一时情急说漏嘴了！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不及解释了。
"小桃，带王爷从后窗走！"我推着萧瑾睿起身，"张太医在后院厢房，王爷去找他。"
萧瑾睿却不动，反而从腰间解下那枚玉佩塞进我手里："收好它。三日后，城南药铺见。"
说完，他竟真的利落地翻出窗户，消失在夜色中。我刚把玉佩藏好，房门就被砰地踹开！
林氏带着宁煜和几个婆子闯了进来，目光如刀子般在房中扫视。
"深更半夜，二姑娘独自在房中做什么？"林氏冷笑，"莫不是藏了野男人？"
我冷冷地看着她："母亲此言何意？女儿一首在为王爷煎药，刚刚王爷醒了，张太医接去厢房照料了。"
"胡说！"林氏厉声道，"我明明看见..."
"看见什么？"老夫人拄着拐杖走了进来，脸色阴沉，"林氏，你带着外人擅闯姑娘闺房，成何体统！"
宁煜上前一步，目光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老夫人恕罪，是晚辈冒昧了。只是听闻王爷苏醒，特来探望。"
"王爷在厢房。"我平静地说，"宁公子若要探望，我带路。"
林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没料到萧瑾睿真的不在我房中。老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对宁煜道："宁公子请随老身来。"
众人离去后，我瘫坐在椅子上，手心全是冷汗。取出萧瑾睿给的玉佩，在烛光下细细端详——玉质温润，雕工精细，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宁"字。
这确实是我身世的证明！萧瑾睿为何会有这个？他与宁国公府是什么关系？又为何要帮我？
窗外，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我着玉佩，思绪万千。林氏今晚的行动太过蹊跷，她怎么知道萧瑾睿在我房中？除非...有人告密！
想到那个黑影，我心头一凛。悄悄推开窗，夜风送来一阵低语声。循声望去，后院假山后有两个模糊的人影——一个是周妈妈，另一个...
月光短暂地穿透云层，照亮了那人脸上的银面具！
我屏住呼吸，努力倾听他们的对话。
"...计划有变..."周妈妈的声音断断续续，"王爷插手了..."
银面具人冷哼一声："...按原计划进行...七月十五...宁国公府..."
又是一阵风吹过，掩盖了后面的内容。等我再能听清时，只捕捉到只言片语：
"...那个丫头必须死...否则十六年前的事..."
我的心沉到谷底。他们不仅要掩盖真相，还要杀我灭口！
银面具人突然抬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我赶紧缩回窗后，心跳如鼓。等再次偷看时，假山后己空无一人。
这一夜注定无眠。我握着玉佩，脑海中不断回放萧瑾睿的话、宁煜复杂的眼神、银面具人的威胁...
天蒙蒙亮时，小桃急匆匆跑来："小姐！王爷要走了，老夫人让您去送行。"
前院，萧瑾睿己经穿戴整齐，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几乎看不出昨晚的虚弱。见我来了，他微微一笑："多谢苏小姐救命之恩。"
"王爷言重了。"我福了福身，"伤势未愈，王爷还需多加小心。"
"有苏小姐这样的神医在，本王自然放心。"他意味深长地说，随后从侍从手中接过一个锦盒，"一点心意，望苏小姐笑纳。"
盒中是一套上好的文房西宝和几本医书。最上面那本《毒经》让我心头一跳——这是宫中禁书，他怎会...
"王爷厚赐，臣女愧不敢当。"我低头谢恩，借机避开他探究的目光。
"苏小姐过谦了。"萧瑾睿转向老夫人，"老夫人，本王有个不情之请。太后近日凤体违和，听闻苏小姐医术高明，不知可否..."
老夫人受宠若惊："王爷抬爱，是老身孙女的福气！"
我心头一震。萧瑾睿这是要带我进宫？为什么？是真心举荐，还是另有所图？
不等我多想，萧瑾睿己经翻身上马。晨光中，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三日后，本王派人来接苏小姐。"
马蹄声渐远，我仍站在原地，手中锦盒沉甸甸的。宁煜不知何时来到我身旁，低声道："苏小姐与王爷...很熟？"
"不过一面之缘。"我平静地回答。
宁煜盯着我的眼睛，突然说："苏小姐可曾去过城南的药铺？"
我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宁公子何出此言？"
"没什么。"他移开视线，"只是觉得苏小姐...似曾相识。"
林氏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我们互动，眼中闪烁着阴毒的光芒。我知道，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回到房中，我翻开《毒经》，一张字条飘落出来：
"宫中危险，勿轻信于人。三日后见。——睿"
我烧掉字条，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三日后，我或许就能揭开身世之谜。但在此之前，我必须活到那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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