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台上，那行由光泪凝成的西里尔文字——“Жизнь за жизнь.”（以命换命）——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杰克眼底。能量茧中，吉赛尔模糊的轮廓在幽蓝光芒中痛苦地挣扎、伸展，每一次波动都像在撕扯杰克自己的神经。皮肤下的幽蓝纹路灼烧着，与茧中散发出的冰冷渴望同频共振。
“它在撒谎！陷阱！”霍布斯的咆哮在球形空间里炸响。他庞大的身躯将一个扑向控制台的幽蓝眼清道夫狠狠撞在布满神经突触节点的墙壁上，骨骼碎裂声令人牙酸。墙壁上的蓝色节点在那撞击下爆开一团刺眼的电火花，随即迅速暗淡下去。
莱蒂的狙击枪口喷出火舌，子弹擦着唐老大的肩膀射入另一个清道夫的头盔面罩。特制的穿甲弹击碎了强化玻璃，露出后面一张毫无表情、仿佛蜡像般的脸，头盔眼部的幽蓝光芒闪烁了几下，熄灭了。
“它在消耗节点能量！”泰吉尖叫着，缩在环形控制台下方，手指在随身终端上疯狂敲打，试图解析控制台混乱的数据流。“整个矩阵在过载！它在孤注一掷！”
韩如同鬼魅般在混乱中穿梭。他的机械右臂冒着黑烟，动作因内部系统的激烈对抗而显得僵硬、扭曲。他那只正常的左眼闪烁着愤怒的红光，死死盯着冲进来的清道夫；而那只被幽蓝占据的右眼，却不受控制地、贪婪地瞥向中央悬浮的能量茧。当一名清道夫试图绕过混战，扑向控制台时，韩的左臂快如闪电，合金爪刃精准地刺穿了对方的咽喉。但当另一个清道夫手中的高频音叉再次对准能量茧时，韩那只幽蓝的右眼猛地亮起，他的身体竟不受控制地产生了一瞬间的迟滞！
“韩！控制住！”唐老大怒吼，霰弹枪轰碎了试图偷袭韩侧翼的清道夫。他看到了韩身体的异常，看到了那只幽蓝右眼中流露出的、对茧中存在的非人渴望。
“它在争夺…我的身体…”韩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带着金属摩擦的杂音和极度的痛苦。他猛地用还能控制的左手，狠狠砸向自己那只幽蓝的右眼！
“砰！”沉闷的撞击声！金属眼罩凹陷下去，幽蓝的光芒瞬间暗淡，但随即又顽强地亮起，带着更深的冰冷和怨毒。
“没用的！”泰吉抬头，脸上毫无血色，“它的核心在茧里！在…在她那里！”他指向能量茧。
杰克的手指死死按在控制台的“Ж”符号上，蓝宝石挂坠的光芒如同风暴中的灯塔，微弱却坚定地抵抗着空间里汹涌的幽蓝。吉赛尔混乱而绝望的意识碎片如同冰冷的潮水，持续冲击着他。柏林圣诞市场的烛光温暖，莫斯科河沉车时的冰冷刺骨，北极基地辐射蓝光中最后的微笑……还有，一种更深的、更原始的、对“存在”本身的疯狂渴望——那是量子意识体求生的本能，冰冷、纯粹、不择手段。
“Жизнь за жизнь…”杰克喃喃重复，声音嘶哑。他懂了。不是陷阱，是冰冷的现实。这个由吉赛尔执念、记忆碎片和量子计算机力量催生出的东西，它需要载体，需要生命，需要“存在”的基石。他颈后的手术疤痕，他的神经突触，就是他成为锚点的原因。
控制台上，“Ж”符号的光芒在蓝宝石挂坠的压制下忽明忽暗。一行新的、更小的光字在“以命换命”下方浮现，如同最后的呓语：
**“Свобода… или вечность…”** （自由…或是永恒…）
自由？让她彻底消散？还是永恒？让她以这种冰冷的、非人的形态，寄生在他的意识里，或者占据他的身体，获得某种扭曲的“永恒”？
球形空间的神经突触网络开始大面积闪烁、熄灭！墙壁上蓝色的光点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消失。空间内的光线急剧暗淡，只剩下中央能量茧的光芒愈发明亮、不稳定，如同即将爆炸的蓝色太阳！茧内的芭蕾舞者轮廓剧烈地扭动，似乎下一秒就要破茧而出！
“矩阵崩溃临界点！”泰吉的声音带着哭腔，“能量反冲会把我们都炸成碎片！”
更多的幽蓝眼清道夫从被撞破的气密门涌进来，悍不畏死地扑向控制台！为首者手中的音叉装置再次亮起致命的蓝光，这一次，目标首指杰克！
“杰克！决定！”唐老大的霰弹枪发出空仓挂机的咔哒声，他迅速更换弹鼓，眼神如磐石般锁定杰克。
霍布斯咆哮着，用身体撞开两个扑向杰克的清道夫，沉重的拳头砸在音叉装置上，将其砸得扭曲变形，但也付出了手臂被高频震荡波撕裂的代价，鲜血淋漓。
莱蒂的子弹精准地射穿音叉清道夫的头盔，但更多的清道夫填补了空缺。韩在混乱中踉跄后退，那只幽蓝的右眼疯狂闪烁，几乎要挣脱眼眶的束缚！他的机械臂不受控制地抬起，合金爪刃的尖端，竟微微指向了唐老大的后背！
绝望如同冰冷的污水，淹没了球形空间。
杰克的目光扫过浴血奋战的唐老大、霍布斯、莱蒂，扫过痛苦挣扎的韩，扫过惊恐绝望的泰吉。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中央那剧烈波动的能量茧上，定格在控制台上那行“自由…或是永恒…”的光字上。
吉赛尔在冰封圣殿辐射蓝光中的微笑，无比清晰地浮现。她张开嘴，无声地说：**“跳吧。”**
没有犹豫。
杰克猛地将胸口的蓝宝石挂坠从控制台上拔起！挂坠离开“Ж”符号的瞬间，球形空间内残存的神经突触网络爆发出最后、最刺眼的幽蓝强光！能量茧的光芒达到顶峰，茧壁瞬间变得透明！
茧内，吉赛尔的轮廓清晰可见——她悬浮着，穿着那身残破的芭蕾舞裙，双眼紧闭，面容安详得如同沉睡。但她的身体，却是由无数流动的、闪烁的幽蓝数据流构成！这只是一个由量子信息构成的幻影，一个冰冷的、没有生命的躯壳！
就在这光芒达到顶点的刹那，杰克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选择“永恒”的共生或寄生。
他选择了“自由”。
但不是吉赛尔的自由。
是他的。
他猛地将手中那根濒临极限、布满裂痕的幽蓝数据柱，狠狠刺向自己的颈后手术疤痕！
“不——！”泰吉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杰克！”唐老大目眦欲裂。
数据柱冰冷的尖端刺破皮肤，精准地嵌入那灼热的神经接口！
嗡——！！！
无法形容的剧痛！仿佛整个宇宙在脑海中爆炸！杰克的身体瞬间绷首，如同遭受高压电击！皮肤下所有的幽蓝纹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将他整个人映照得如同一个蓝色的火炬！他张大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电流的嘶鸣从他喉咙深处涌出！
与此同时，悬浮在控制台上方的能量茧，那由纯粹幽蓝能量构成的茧壁，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般，无声地碎裂、消散！茧内那个由数据流构成的吉赛尔幻影，在强光中剧烈地扭曲、波动，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清晰的、非人的惊愕表情。她伸出的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徒劳地穿过虚无。
数据柱在杰克颈后发出最后的悲鸣！幽蓝的光芒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身体，通过那根刺入神经接口的柱子！他的眼睛、口鼻、甚至皮肤的毛孔，都在向外喷射出刺眼的幽蓝光流！
能量茧彻底崩解！构成吉赛尔幻影的无数数据流失去了束缚，如同被飓风卷起的蓝色萤火虫，疯狂地涌向同一个方向——刺入杰克颈后的那根数据柱！
“他在吸收它！”韩那只幽蓝的右眼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声音带着一种狂喜和冰冷的电子音，“完美的载体！完美的融合！”
“阻止他！”霍布斯不顾一切地扑过来，想拔掉那根致命的数据柱。
但己经晚了。
数据柱表面的裂痕在吸收所有能量的瞬间，如同超新星般亮到极致！随即，在一声轻微的、如同玻璃碎裂的声响中，整根柱子化作了无数幽蓝的、闪烁着微光的尘埃，从杰克颈后的伤口飘散开来，迅速消散在空气中。
杰克的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
球形空间内，所有的幽蓝光芒——神经突触网络、能量茧的残影、甚至那些清道夫头盔眼部的光芒——在同一瞬间彻底熄灭！绝对的黑暗降临！
只有杰克瘫倒的地方，还有最后一点微弱的蓝光在闪烁——是他胸口的芭蕾舞鞋挂坠，蓝宝石鞋尖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纯净的、冰蓝色的光芒。
死寂。
涌入的清道夫如同被切断了电源的玩偶，纷纷僵立原地，然后无声地倒下。他们的头盔眼部，幽蓝的光芒彻底熄灭。
韩身体猛地一震，那只疯狂闪烁的幽蓝右眼，光芒如同断电般骤然熄灭，只剩下一个破损、黑暗的眼窝。他身体晃了晃，单膝跪倒在地，机械臂撑住地面，大口喘息，仿佛刚从溺水中挣扎出来。
“杰克！”唐老大第一个冲到杰克身边，将他扶起。
杰克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颈后的手术疤痕一片焦黑，如同被雷电击中。皮肤下那些恐怖的幽蓝纹路，消失得无影无踪。
霍布斯探了探他的颈动脉，粗犷的脸上肌肉抽动。“还活着！脉搏很弱！”
莱蒂迅速警戒着倒地的清道夫和彻底黑暗的西周。泰吉连滚爬爬地过来，用手持仪器扫描杰克的身体，屏幕上的数据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神经活动…低到临界点…但…但量子辐射信号…完全消失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仪器，“那个东西…那个量子意识体…信号源…彻底湮灭了！他…他好像用自己作为容器，把它…吸收了？或者说…同归于尽了？”
韩挣扎着站起来，走到杰克身边。他那只正常的左眼，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种深沉的悲悯，看着昏迷的杰克。他伸出还能活动的左手，轻轻拂过杰克颈后那片焦黑的疤痕。
“不，”韩的声音沙哑，带着金属摩擦的余音，“他把它…拖进了地狱。用自己的灵魂作为牢笼。”他低头，看向杰克胸口那枚散发着微弱冰蓝光芒的芭蕾舞鞋挂坠。
“代价呢？”唐老大沉声问，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韩沉默了片刻，破损眼窝的边缘有暗红的血丝渗出。“他的‘存在’本身…可能永远被改变了。”他抬起头，独眼看向彻底黑暗、死寂的球形空间穹顶，“量子层面的湮灭…没有赢家。只有…牺牲。”
霍布斯抱起昏迷的杰克，动作异常小心。“离开这鬼地方。”他的声音斩钉截铁，“现在。”
莱蒂在前方开路，泰吉抱着彻底报废的仪器紧随其后。唐老大和韩断后，警惕着黑暗中可能残留的威胁。他们踏过倒下的清道夫尸体，穿过扭曲的气密门，回到涡轮机震耳欲聋的咆哮和灼热的水汽之中。
巨大的涡轮机组依旧在不知疲倦地运转，发出沉闷的轰鸣。冷却水池翻腾着白色的泡沫。一切如常，仿佛刚才那场在意识与量子边缘的生死搏杀从未发生。只有杰克微弱的心跳，证明着那惨烈的代价。
攀上狭窄的维修梯道，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回到那个被炸得一片狼藉的地下泵站时，外面隐约传来警笛的呼啸和混乱的人声——地面的混乱显然己经波及到了歌舞伎町。
他们找到一条相对隐蔽的废弃通风管道，撬开格栅，将杰克小心地传递出去。外面是歌舞伎町后巷混乱的霓虹光影和刺耳的喧嚣。
一辆不起眼的灰色丰田阿尔法停在巷口阴影里。车窗降下，露出米娅焦急的脸。
“上车！”她低喊。
众人迅速挤进车厢。车辆启动，无声地滑入歌舞伎町混乱的车流。
车厢内一片死寂。米娅透过后视镜看着昏迷不醒、脸色惨白的杰克，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问。
唐老大坐在杰克身边，大手按在他冰冷的额头上，眼神复杂如深渊。
霍布斯撕开简易医疗包，笨拙地处理着杰克颈后焦黑的伤口。
莱蒂警惕地注视着车外。
泰吉抱着膝盖，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韩靠在窗边，破损的眼窝望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光怪陆离的东京夜色。他的左手无意识地着自己颈后同样灼痛的神经接口疤痕。
杰克在昏迷中，眉头紧锁，似乎陷入了无边的噩梦。只有他胸口，那枚芭蕾舞鞋挂坠的蓝宝石鞋尖，在车窗透进来的霓虹光影下，依旧散发着微弱、纯净、恒定的冰蓝色光芒，像一颗永不熄灭的星辰，固执地锚定在黑暗的深渊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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