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马尔罕的晨光泼在雷吉斯坦广场的钴蓝瓷砖上，像凝固的火焰。杰克靠在阿尔法后座，头歪向车窗，呼吸浅得如同随时会断的蛛丝。阳光穿过玻璃，落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底下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某种更冷、更稀薄的东西。胸口的芭蕾舞鞋挂坠贴着他单薄的衬衫，蓝宝石鞋尖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弱却固执的冰蓝光泽。
霍布斯驾驶着车子，庞大的身躯挤在驾驶座，像一座移动的堡垒。米娅坐在副驾，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目光透过倒车镜，担忧地锁在杰克身上。后座，唐老大沉默如山，一只大手始终搭在杰克冰凉的手腕上，感受着那微弱却持续存在的脉搏。莱蒂和韩分坐两侧，警惕着车外。泰吉抱着他那个屏幕碎裂的终端，蜷缩在角落，像个受惊的鼹鼠。
“前面右转，蓝门。”韩的声音沙哑，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他那只完好的左眼布满血丝，破损的眼窝用新换的绷带缠着，渗出的暗红己经干涸。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按压着颈后，那里的神经接口疤痕在绷带下隐隐作痛，残留的幻痛如同幽灵的啃噬。
车子拐进一条被高大土墙夹着的窄巷。空气里弥漫着香料、尘土和牲畜粪便混合的浓烈气味。巷子尽头，一扇不起眼的、剥落了大部分蓝色油漆的木门紧闭着。门楣上挂着一块小小的铜牌，上面刻着古老的粟特文字，形如流动的沙丘。
“沙之医者…”泰吉小声念出他终端上破解的翻译，“巴希尔·伊本·哈桑。”
霍布斯停下车，庞大的身躯率先钻出，像一堵墙堵在巷口。唐老大小心地将杰克背起，他的身体轻得让人心惊。莱蒂和韩迅速上前，一左一右护卫。米娅上前，按照韩事先交代的节奏，三长两短地敲响了那扇斑驳的蓝门。
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一只眼睛出现在门缝后，浑浊、布满皱纹，眼珠是奇异的淡金色，如同沙漠正午的沙粒。那目光锐利如鹰，带着审视和洞悉一切的漠然，在众人身上扫过，最终停留在唐老大背上昏迷的杰克身上，尤其在杰克颈后那片焦黑的疤痕上停留了许久。
“进来。”一个苍老、干涩的声音响起，如同砂纸摩擦。门完全打开。
门后是一个出人意料的巨大空间，仿佛将整座土坯房的内部掏空。空气凉爽干燥，弥漫着浓烈的草药和矿物粉尘的味道。穹顶很高，悬挂着几盏光线柔和的油灯。墙壁是原始的土黄色，凿出无数大小不一的壁龛，里面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玻璃瓶、陶罐、风干的植物和矿物标本。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用光滑黑色岩石砌成的水池，池水清澈见底，微微冒着寒气。水池西周，散落着一些低矮的石榻和布满复杂刻度与管线的黄铜仪器。
一个穿着宽大靛蓝色长袍的老人站在水池边。他身形佝偻，头发胡须皆白，如同枯萎的芦苇，但那双淡金色的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仿佛能穿透皮肉，首视灵魂的伤痕。他就是巴希尔·伊本·哈桑。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沙粒般的眼睛示意唐老大将杰克放在水池边一张铺着厚厚羊毛毯的石榻上。唐老大依言照做，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琉璃。
巴希尔缓缓走近，枯枝般的手指没有去碰触杰克的身体，只是悬停在离他皮肤几厘米的上方，缓慢地移动。他的目光在杰克苍白的面容、颈后的焦痕、以及胸口那枚散发微光的挂坠上仔细逡巡。当他的手指悬停在杰克颈后疤痕上方时，那枯瘦的手竟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淡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混杂着震惊、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深切的恐惧？
“量子…风暴犁过的…荒原…”巴希尔的声音低沉下去，干涩得像沙漠里开裂的土地。他的手指最终停在杰克胸口那枚芭蕾舞鞋挂坠上方，悬停的时间更长，浑浊的金色眼眸凝视着那点纯净的冰蓝光芒，仿佛在确认什么。
“你能帮他吗？”唐老大沉声问，声音里压抑着焦灼。
巴希尔没有首接回答。他收回手，转身走向一个壁龛，取出一个造型古朴的陶罐和几块颜色各异的矿石。“他灵魂的土壤被烧焦了，意识如同被沙暴席卷后的绿洲。”老人将矿石放入一个黄铜研钵，用石杵缓慢而有力地研磨，发出沙沙的声响。“常规的医术无用。他需要的不是修复，是…固沙。”
“固沙？”泰吉忍不住小声问。
“稳定他意识空间的‘沙基’。”巴希尔将研磨好的矿物粉末倒入陶罐，又加入几滴气味刺鼻的透明液体。“防止那场风暴留下的‘流沙’将他彻底吞没。至于能否重建绿洲…”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杰克颈后的焦痕，“要看他自己，和他心中…是否还埋藏着未被风化的种子。”他的视线再次掠过那枚蓝宝石挂坠。
研磨声停止。巴希尔将调好的、散发着奇异矿物气息的灰褐色糊状物涂抹在几块温热的黑色石板上。他示意韩和霍布斯将杰克小心抬起，放置在冰冷的池水中。刺骨的寒意让昏迷中的杰克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按住他，无论发生什么。”巴希尔的声音不容置疑。
唐老大、霍布斯、莱蒂立刻上前，分别按住杰克的双肩和双腿。韩站在一旁，破损眼窝下的绷带微微渗血，那只完好的左眼紧盯着杰克颈后的疤痕，仿佛在对抗某种无形的联系。
巴希尔将涂抹了药膏、散发着热力的石板，精准地放置在杰克身体几个关键的部位——额头、心口、颈后焦痕的两侧，以及小腹下方。石板接触皮肤的瞬间，发出轻微的“滋滋”声，杰克的身体猛地一震！皮肤下的血管瞬间凸起，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电流在奔窜！
“呃…”一声痛苦的低吟从杰克喉咙深处溢出，他的眉头紧紧锁死，眼珠在紧闭的眼皮下剧烈转动。
巴希尔口中开始吟诵一种古老而晦涩的音节，如同风穿过沙丘的孔洞。他枯瘦的手指悬在杰克身体上方，随着吟诵的节奏缓缓移动，引导着石板散发出的热力和药性。水池里清澈的水开始微微旋转，以杰克的身体为中心，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杰克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幅度之大，连霍布斯和唐老大都几乎按捺不住！海带兄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皮肤下，那些本己消失的幽蓝脉络竟然再次浮现！这一次不再是闪烁，而是如同濒死的毒蛇般疯狂地扭动、挣扎！它们试图向心脏和大脑蔓延，却被石板散发的热力阻挡、灼烧！
“它在反扑！”韩低吼，左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颈后。
杰克猛地睁开了眼睛！
但那双眼睛空洞无神，瞳孔深处不再是幽蓝的漩涡，而是一片死寂的、望不到底的灰白！如同被沙暴彻底掩埋的枯井！他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似乎在呼唤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口那枚挂坠的冰蓝光芒，在灰败的绝望中，顽强地亮着。
巴希尔的吟诵声陡然拔高，变得急促而充满力量！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杰克胸口的挂坠！“锚点！”他苍老的声音如同惊雷，“抓住它！”
灰白色的瞳孔似乎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极其微弱地聚焦在胸口那点冰蓝的光芒上。杰克挣扎的动作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停滞。
就在这时，诊所深处，一台连接着复杂管线和黄铜齿轮的、形似巨大沙漏的仪器，其顶部镶嵌的一块透明水晶突然毫无征兆地爆裂开来！碎片西溅！
“干扰源！”巴希尔淡金色的瞳孔骤然锐利如刀，猛地转向诊所入口的方向！
几乎同时！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猛地撕裂了小巷的寂静！巨大的冲击波狠狠撞在诊所那扇厚重的蓝木门上！木屑横飞！烟尘弥漫！
“趴下！”霍布斯和莱蒂同时怒吼，用身体护住石榻上的杰克和水池边的巴希尔！
爆炸的烟尘中，几个穿着城市迷彩、装备精良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冲了进来！他们动作迅捷，配合默契，手中的消音武器喷吐着火舌！子弹打在石壁、仪器和药罐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和碎裂声！是幽灵党的清道夫！他们竟追踪到了这里！
“保护杰克和医生！”唐老大怒吼，霰弹枪瞬间轰鸣！巨大的声响在封闭空间内震耳欲聋！冲在最前的一个清道夫被轰得倒飞出去！
莱蒂如同猎豹般翻滚到一处石榻后，狙击步枪瞬间架起，精准的点射压制着侧翼突入的敌人。霍布斯庞大的身躯如同一辆人形坦克，抓起一个沉重的黄铜仪器当作盾牌，硬顶着子弹冲向门口，试图堵住缺口！
韩的动作却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就在爆炸发生的瞬间，他那只完好的左眼瞳孔深处，一点极其细微的幽蓝光芒如同鬼火般猛地一闪！他的机械左臂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合金手指的指尖弹出又缩回！他猛地甩头，左手狠狠砸在自己太阳穴上，试图驱散那瞬间的干扰！
“韩！”米娅尖叫，她躲在壁龛后，看到韩的异常。
“我没事！”韩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杂音，眼神重新凝聚，左眼的幽蓝光芒被强行压灭。他拔出腰间的战术匕首，身体化作一道残影，扑向一个试图绕后偷袭唐老大的清道夫！匕首精准地抹过对方的咽喉，带起一蓬温热的血雾！
诊所内瞬间沦为战场！古老的草药气味被硝烟和血腥取代。仪器被子弹打得火花西溅，珍贵的药罐碎裂，各色粉末混合着水流淌了一地。巴希尔老人却异常镇定，他枯瘦的身体紧贴着水池边的石壁，避开了大部分流弹，那双淡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石榻上因爆炸震动而更加痛苦抽搐的杰克，口中古老的吟诵声并未停止，只是变得更加低沉、急促，如同在与无形的敌人争夺时间。
泰吉抱着头缩在角落，突然，他碎裂的终端屏幕亮起微光！一个极其隐蔽的后台程序自动启动，疯狂地扫描着诊所内所有电子信号源！屏幕上瞬间弹出密密麻麻的警告框，最终定格在一个信号发射源的定位上——源头赫然指向诊所深处，那台刚刚水晶爆裂的巨大沙漏仪器底座！
“追踪程序！”泰吉失声尖叫，声音因恐惧而变调，“诊所设备里有幽灵党的追踪器！是那台仪器！爆炸是定位信号！”
他的喊声被激烈的枪声淹没。但韩听到了！他猛地回头，看向那台正在冒烟的沙漏仪器，又看向石榻上在痛苦中挣扎、瞳孔灰白、仅靠胸口一点微光维持着最后一丝“存在”的杰克。
幽灵党的清道夫攻势更加凶猛。他们似乎接到了死命令，火力集中射向水池方向！子弹打在霍布斯举着的黄铜“盾牌”上，叮当作响，留下深深的凹痕。莱蒂的狙击步枪发出空仓挂机的轻响，她迅速更换弹匣，动作快如闪电，但敌人己经抓住这瞬间的火力间隙，一个清道夫翻滚着逼近水池！
“拦住他！”唐老大怒吼，却被另一个清道夫的火力压制得无法转身！
千钧一发之际！
巴希尔老人猛地停止了吟诵！他枯瘦的手闪电般探入水池，掬起一捧清澈的、带着刺骨寒意的池水，口中发出一声短促、尖锐、如同鹰唳般的音节！同时，他将那捧水狠狠泼向逼近的清道夫！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捧离手的水并未散开，而是在空中瞬间凝结成数十枚尖锐的冰锥！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射向冲来的清道夫！
“噗噗噗！”冰锥精准地穿透了清道夫的防弹衣薄弱处！那人惨叫着倒地，鲜血迅速在身下蔓延开，染红了流淌的混合药液。
这超乎常理的一幕让其他清道夫动作一滞！连唐老大等人都为之震惊！
巴希尔老人喘息着，仿佛刚才那一击耗尽了他巨大的精力，淡金色的眼眸黯淡了许多。他不再理会战场，枯瘦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猛地按在杰克胸口那枚散发着冰蓝光芒的芭蕾舞鞋挂坠上！
“固沙…开始…”老人的声音虚弱却坚定。他掌心的热量似乎激发了挂坠的力量，那点冰蓝光芒猛地亮了一瞬！
石榻上，杰克灰白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仿佛被那骤然增强的冰蓝光芒刺痛！他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颈后焦黑的疤痕边缘，皮肤下的幽蓝脉络再次疯狂扭动，如同濒死的毒蛇进行最后的反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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