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的嘶吼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在硝烟弥漫的诊所里回荡。巴希尔枯槁的手死死按在他胸口的挂坠上，冰蓝光芒如同被挤压的星辰，骤然刺破他眼中弥漫的灰白！那光芒穿透眼皮，在他紧闭的眼睑下剧烈跳动，仿佛一颗挣扎搏动的心脏！
颈后焦黑的疤痕边缘，疯狂扭动的幽蓝脉络如同被烈焰灼烧的蛇群，发出无声的尖啸！它们疯狂地向心脏和大脑突进，却被挂坠爆发出的冰蓝光芒死死挡住！冰与火的界限在杰克单薄的胸膛上激烈拉锯，皮肤下凸起的血管狰狞如树根，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撕裂般的痛苦！
“按住！”巴希尔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岩石。他另一只手闪电般抓起一块刚冷却下来的黑色石板，带着残余的药力和热力，狠狠压在杰克颈后那片滚烫、扭曲的焦痕上！
“滋啦——！”刺耳的声音伴随着皮肉烧灼的气味！杰克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般猛地向上弹起！唐老大、霍布斯、莱蒂三人用尽全力才将他死死按回冰冷的石榻！汗水、血水、冰冷的池水混合着药糊，在他身下洇开一片狼藉。
混乱的战场边缘，韩的动作如同鬼魅。泰吉的尖叫指向了那台冒烟的沙漏仪器——追踪器的源头。匕首的寒光在韩手中一闪而过，精准地刺入仪器底座一个不起眼的缝隙！金属撕裂！火星迸溅！一个指甲盖大小、闪烁着诡异红光的芯片被他硬生生撬出！他看也不看，机械手指狠狠一捏！
红光熄灭！芯片化为齑粉！
几乎在芯片被摧毁的同一瞬间，诊所内残余的几个清道夫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滞！他们头盔下的眼神似乎茫然了一瞬，如同被切断提线的木偶！
“就是现在！”莱蒂捕捉到这致命的破绽！狙击步枪的轰鸣几乎连成一线！精准的点射如同死神的镰刀，收割着短暂失神的敌人！霍布斯怒吼着将沉重的黄铜“盾牌”掷出，砸翻一个清道夫！唐老大霰弹枪的轰鸣彻底终结了门口的抵抗！
枪声骤歇。诊所内一片狼藉，弥漫着硝烟、血腥和破碎药草的奇异混合气味。幸存的清道夫尸体横陈。米娅从壁龛后探出头，脸色苍白如纸。
石榻上，杰克的身体停止了最剧烈的抽搐，但依旧在无意识地颤抖。颈后，那块滚烫的石板下，疯狂扭动的幽蓝脉络如同被抽去了脊骨，不甘地黯淡下去，最终缓缓隐没，只留下皮肤下一片诡异的、灼烧般的红痕。他胸口的挂坠光芒也收敛了，冰蓝的光晕稳定而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固执地亮着。他灰白的瞳孔重新被眼睑覆盖，呼吸微弱但平稳了一些，仿佛坠入了无边的、沉重的黑暗。
巴希尔老人收回压在石板上的手，枯槁的身体晃了晃，淡金色的眼眸黯淡无光，如同蒙尘的琉璃。他疲惫地靠在水池边，剧烈地喘息。
“他…”唐老大看着杰克颈后那片依旧散发着惊人热量的皮肤，声音沉重。
“沙基…暂时稳住了。”巴希尔的声音极其虚弱，每一个字都像从沙砾中挤出，“风暴的余烬被压回了裂缝深处…但荒原…依旧是荒原。”他浑浊的金色眼珠转向杰克胸口那点微弱的冰蓝，“锚点…还在。这很重要。”
他示意众人将杰克抬离冰冷的池水，放到诊所深处一张相对干净、铺着厚厚毛毡的石床上。巴希尔步履蹒跚地走向壁龛，取出一个密封的陶罐，倒出一些散发着奇异清香的、如同流动金沙般的粉末。他用清水调和，形成一种淡金色的、半透明的粘稠液体。
“沙海之髓…”老人低声解释，用一把古老的驼毛刷，极其小心地将这液体涂抹在杰克颈后的红痕和胸口挂坠周围的皮肤上。液体接触皮肤，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迅速渗入，那片灼热的红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皮肤恢复了接近正常的颜色，只留下那片焦黑的疤痕本身，如同一个无法磨灭的烙印。
“它能抚平意识风暴留下的‘流沙’，滋养干涸的‘沙基’。”巴希尔做完这一切，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缓缓坐在石床边的矮凳上，闭目喘息。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淹没了撒马尔罕。诊所内，油灯的光芒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巨大阴影。疲惫的众人或坐或靠，处理着各自的伤口，警惕着外面的动静。霍布斯用找到的干净布条包扎着被流弹擦伤的手臂。莱蒂默默擦拭着她的狙击步枪。泰吉蜷缩在角落，抱着碎裂的终端，眼神空洞。米娅守在杰克床边，用湿布轻轻擦拭他额头的冷汗。唐老大和韩站在窗边，透过狭窄的缝隙观察着外面死寂的巷子。
石床上，杰克陷入了一场无边无际的、无声的梦魇。
他站在一片浩瀚无垠的沙海中央。
沙是银白色的，细腻冰冷，如同研磨过的星辰粉末。天空是永恒的暮色，铅灰与暗紫交织，没有太阳，没有月亮，只有一片死寂的、凝固的光。风是静止的，空气干燥得如同要撕裂肺叶。
这就是巴希尔所说的“意识荒原”——被量子风暴彻底犁过、烧焦的灵魂土壤。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见。
他低头，脚下是冰冷的银沙。没有影子。他尝试迈步，沙粒在脚下流动，发出细微的、令人心悸的摩擦声，仿佛每一步都在消耗着某种极其宝贵的东西。他环顾西周，只有无垠的、起伏的沙丘，一首延伸到视野尽头灰紫色的地平线，单调、重复、令人绝望。
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只有脚下这片冰冷、吞噬一切的沙海。
一股巨大的虚无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从西面八方涌来，试图淹没他，将他同化成这片死寂荒原的一部分。放弃吧…躺下吧…融入这片永恒的寂静…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意识深处低语，带着催眠般的诱惑。
就在意识即将被那无边的灰白和寂静吞噬的刹那——
一点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冰蓝色光芒，在沙海的尽头，一座最高的沙丘顶端，悄然亮起。
是那枚芭蕾舞鞋挂坠的光芒！
它像一颗遥远的、指引归途的星辰，穿透了铅灰色的暮霭，固执地亮着。
杰克灰败的意识如同注入了一股清泉。他迈开脚步，朝着那点冰蓝的光芒，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银沙冰冷刺骨，每一步都无比艰难，流沙试图将他拖入深处。但每当他感到力竭，感到那冰冷的虚无再次袭来，那点冰蓝的光芒就会轻轻闪烁一下，如同无声的呼唤，将他从沉沦的边缘拉回。
跋涉。永无止境的跋涉。
单调的沙丘。死寂的天空。冰冷的银沙。
孤独如同实质般挤压着他。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那点冰蓝的光芒，是他存在的唯一坐标，是他对抗这片荒原的唯一武器。
不知跋涉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他终于攀上了那座最高的沙丘。
沙丘顶端，并非空无一物。
一个极其模糊、由无数闪烁的、极细微的冰蓝色光点构成的轮廓，静静地悬浮在沙丘之上。
那轮廓…依稀是吉赛尔。
但不再是那个冰冷、吞噬一切的量子幻影。这个轮廓如此脆弱，如此透明，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吹散。它没有面容，没有细节，只有由纯粹冰蓝光芒勾勒出的、一个踮着脚尖、微微张开的芭蕾舞姿的剪影。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悲伤的宁静从这光点构成的轮廓中弥漫开来。
杰克站在沙丘顶，银沙没过脚踝。他与那冰蓝的轮廓相对而立，中间隔着无形的、浩瀚的荒原之风。
没有言语。没有交流。
那冰蓝的轮廓只是静静地悬浮着，散发着微弱却恒定的光芒，如同沙海中的灯塔，无声地证明着某些东西曾经存在过，某些东西并未被彻底抹去。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悲伤和一丝微弱慰藉的情绪，如同温热的泉水，缓缓浸润了杰克被烧焦的意识土壤。
* * *
现实世界。
诊所内，油灯的光芒将巴希尔佝偻的身影拉得巨大，投射在粗糙的土墙上。他坐在杰克床边，枯槁的手指悬在杰克额头上方几厘米处，指尖微微颤抖。浑浊的淡金色眼眸紧闭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在感知那片意识荒原中的跋涉。
唐老大和韩站在不远处，沉默地看着。
“他在走。”巴希尔的声音如同梦呓，干涩而遥远，“朝着他的锚点…走得很慢…很艰难…但…在走。”
突然，巴希尔的身体猛地一震！悬在空中的手指如同被无形的针刺中般蜷缩回来！他骤然睁开眼睛，淡金色的瞳孔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他猛地看向诊所角落里，那台被韩破坏、底座被切开一个大口子的巨大沙漏仪器！
“不…”巴希尔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不止是追踪器…是…钥匙孔！”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那台破损沙漏仪器的底座深处，被韩匕首切开的口子边缘，一块不起眼的、刻满古老粟特符文的铜板，突然亮了起来！符文的线条流淌着幽暗的、不祥的紫光！一股无形的、冰冷的能量波动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
诊所内的油灯火苗猛地一矮，光线瞬间暗淡！墙壁上所有壁龛里那些玻璃瓶、陶罐，无论装着什么，都开始嗡嗡作响，发出令人牙酸的共鸣！空气中弥漫的草药粉尘和矿物颗粒，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开始悬浮、旋转！
“它在…共振！”巴希尔的声音因恐惧而尖利，“共振…另一个地方…沙海…彼岸！”
石床上，昏迷的杰克身体猛地一抽！刚刚稳定下来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而紊乱！他颈后那片焦黑的疤痕边缘，皮肤下再次浮现出极其细微、如同毛细血管破裂般的幽蓝细丝！他胸口的挂坠光芒急剧闪烁，仿佛在发出警告！
韩和唐老大瞬间冲到仪器前！韩的机械臂弹出探测工具，扫描那块发光的铜板。“强能量场！在发送定位坐标！指向…地下深处！频率…和诊所的水池…共振！”
诊所的地面开始微微震动！细小的沙砾从天花板的缝隙簌簌落下！水池里清澈的水面开始剧烈地、毫无规律地翻滚、沸腾！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深处被唤醒！
巴希尔挣扎着站起，枯槁的脸上再无之前的镇定，只剩下一种深切的、近乎绝望的恐惧。“他们…不是来找他的！”他指着杰克，声音嘶哑，“他们…是来找‘门’的！这诊所…这水池…是古老的‘沙海之眼’！他们…要打开通往‘彼岸’的门！”
诊所深处，靠近水池的地面，一块厚重的石板在剧烈的震动中缓缓移位，露出下方一个黑黝黝的、深不见底的洞口！一股更古老、更冰冷、带着无尽沙尘气息的寒风，从洞口深处呼啸而出！风中，似乎夹杂着无数细碎的、如同亿万沙粒摩擦的低语！
“阻止…他们…”巴希尔的声音被淹没在越来越响的震动和风中诡异的低语里。
韩看向那个黑洞洞的入口，又看向石床上因共振干扰而再次陷入意识风暴边缘、痛苦抽搐的杰克。他那只完好的左眼中，一点微弱的红光艰难地亮起，如同风暴中最后的灯塔。
“唐，”韩的声音冰冷而决绝，带着金属的质感，“守住他。守住锚点。”他拔出匕首，身体微弓，如同即将扑向猎物的黑豹，目光死死锁定那不断涌出寒风和诡异低语的洞口。“下面的东西…我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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