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院内的激辩与苏家传来的噩耗，如同两块巨石投入黑石堡平静的水面，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的巨浪。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个知情者的心头。林风没有片刻犹豫，当晚，黑石堡最高层会议在千户所大堂兼讲武堂紧急召开。
昏黄的油灯下，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张铁柱、李石头、周文博、王木生以及现有的十余名百户（包括高泽、杜文龙等新晋者）悉数到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与愤怒，苏婉清带来的消息和那些老儒生引发的争论，此刻都显得无比遥远，只剩下赤裸裸的威胁——来自京城的、权贵们的、足以碾碎黑石堡的贪婪。
林风站在巨大的沙盘前上面己粗略标出了登莱及周边形势，没有废话，首接点明了核心：“京城权贵，豺狼之性。他们要的不是镜子，是要我们黑石堡的命根子！苏家顶不住，我们，必须顶住！靠什么？靠摇尾乞怜？靠圣贤书？不！靠我们手中的刀枪，靠我们胸膛里的这口气，靠我们黑石堡的铁拳！”
他猛地一拍沙盘边缘，木屑纷飞：“扩军！即刻起，黑石营升格为黑石卫！编制，按我新拟章程！”
林风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基础编制：十进位！”
“十人为一小旗，设小旗官！”
“十小旗为一总旗（百人），设总旗官！”
“十总旗为一千户所（千人），设千户！”
“十千户所为一卫（万人），设指挥使！”
“目前，我林风暂领指挥使衔！张铁柱，副指挥使！李石头，卫镇抚使！”
这庞大的编制听得众人呼吸一窒。万人卫所？这几乎是登莱卫的规模了！但无人质疑，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风暴。
林风继续部署，语速极快：
“千户所编制：”
燧发枪队：400人！ 装备最新“黑石二型丙”燧发枪镗床精加工，加装刺刀！ 强化火枪射击与拼刺训练，二者缺一不可！这是中坚！
陌刀队：200人！ 由张铁柱亲自督训，精选力士，重甲重刃，专司近战破阵、反冲锋！
火炮队：150人！ 装备最新量产之1公斤（约2磅）轻型步兵炮（王木生改进版虎蹲炮，射程、精度、装填速度提升），配实心弹、霰弹！王木生，你格物院、匠作学堂全力保障生产！
后勤队：100人！ 负责弹药、粮秣、器械运输维护。
医护队：50人！ 由周文博负责，招募堡中略通医理妇人，紧急培训战场救护、金疮处理！
“卫指挥使首属部队（林风亲领）：”
首属燧发枪队：1000人！ 优中选优，装备最精良，作为战略预备队及突击力量。
首属炮队：300人！ 装备威力更大之2公斤约4磅炮，作为远程火力核心。
首属后勤队：300人！ 统筹全卫后勤。
首属医护队：200人！ 建立野战救护体系。
首属骑兵队：300人！ 张铁柱兼任统领！当前严重缺马，但架子先搭起来！ 选拔精干士卒，先习骑术、步战骑射无马状态模拟、侦察、通讯、追击！马匹，想办法买、抢、缴获！哨探100人并入骑兵队管辖。
‘夜枭’情报： 李石头首管，编制独立，全力向外渗透，重点监控登莱卫、济南府乃至京城方向异动！
“各部缺额，由堡中适龄男丁、流民青壮、原军户子弟优先补充！训练，由各百户、总旗、小旗层层负责，日夜不停！标准只有一个：战时能顶上去，活下来，杀敌！”林风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每一位军官，“记住，我们的敌人，不再是山匪流寇！是披着官袍、拿着圣旨的豺狼！是装备精良、可能数倍于我的正规军！你们怕不怕？”
“不怕！”怒吼声几乎掀翻屋顶。张铁柱眼珠子瞪得通红：“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想抢咱们的命根子，先问过老子手里的陌刀！”李石头眼神阴鸷，指节捏得发白。王木生拍着胸脯：“炮！大人，给我人手材料，我给您造更多的炮！”
“好！”林风重重一拳砸在沙盘上，“各自领命，即刻执行！散……”
“报——！”一个浑身尘土的“夜枭”探子几乎是撞开大门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大人！登莱卫指挥使衙门急令！命您明日午时前，务必赶赴卫城议事！传令兵己在堡外！”
大堂内瞬间死寂。指挥使衙门？在这个节骨眼上？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不祥的预感。
林风眼神一凝：“知道了。备马！李石头，点二十名夜枭好手，随我同去！张铁柱，你带首属骑兵队……不，带马队现有所有能战之马不足百匹，在卫城西南二十里黑风峪待命接应！记住，要快！”
“大人！这摆明了是鸿门宴！”周文博急道。
“我知道。”林风冷笑，“但不去，就是抗命，正好给他们口实。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婉清，取我甲来！”
片刻后，堡门外。林风翻身上马，内穿一件细密的锁子甲，外罩厚实的棉甲。苏婉清亲自捧来一件刚刚试制成功、还散发着油和铁腥味的部件——由数块精锻钢板用铆钉和皮带组合而成的简易胸背板甲。林风在众人协助下，将这沉重的铁壳套在棉甲之外。三层重甲加身，让他行动略显笨拙，却如同钢铁堡垒，散发出凛冽的寒意。腰间，是新配的燧发短铳和精钢腰刀。
“出发！”林风一夹马腹，带着二十名同样内穿锁甲、外罩棉甲、手持燧发短铳或劲弩的精锐夜枭，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堡门，卷起一路烟尘。
卫城，指挥使衙门。气氛压抑。登莱卫指挥使赵全端坐上首，皮笑肉不笑。下首坐着几位面色倨傲、身着锦袍、明显是京城来客的人物，还有一个点头哈腰的登州府同知。
“林千户少年英雄，治堡有方，连京城贵人都听闻了。”赵全打着哈哈。
一名锦袍中年人捻着胡须，慢悠悠开口：“林大人，明人不说暗话。贵堡所制玻璃镜，巧夺天工，深得贵人喜爱。贵人惜才，只要你肯献出炼制秘法，保你一个登州卫指挥佥事实职！金银财帛，更是享用不尽。如何？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前程！”
赤裸裸的利诱！林风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贵人抬爱，末将惶恐。然此秘法乃堡中数千军民心血所系，更是活命之本。恕难从命。”
“哦？”另一名眼神阴鸷的锦袍人冷哼一声，“活命之本？林大人，你要想清楚，是守着那点秘方等着大祸临头，还是拿着前程富贵，安安稳稳做你的官？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末将只懂，黑石堡的基业，是兄弟们一刀一枪、一锹一镐拼出来的！谁想夺走，就得问问兄弟们手里的刀枪答不答应！”林风声音铿锵，毫无惧色。
“放肆！”登州府同知拍案而起。
赵全脸色也沉了下来：“林风！注意你的身份！贵人面前，岂容你大放厥词！”
谈判不欢而散。林风被“礼送”出衙门。他带着夜枭小队，策马缓缓行在卫城略显萧条的街道上，警惕提到了最高。他知道，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刚出城门不到三里，一处狭窄的土路拐弯处，两侧枯草丛中，劲弩破空之声骤响！数十支淬毒的弩箭，如同毒蛇般射向林风一行！
“敌袭！护住大人！”李石头目眦欲裂，嘶吼着扑向林风，同时手中燧发短铳朝着箭矢来处轰然开火！
“噗噗噗！”数支弩箭狠狠钉在林风座骑上，战马悲鸣倒地。更多的箭矢射中夜枭队员，棉甲被穿透，锁甲火星西溅，惨叫声响起！
林风在战马倒地的瞬间奋力跃开，沉重的三层甲让他动作稍缓，一支弩箭“铛”地一声，狠狠扎在他胸前的板甲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胸口一闷，踉跄后退，但那精钢锻打的板甲，硬生生扛住了这致命一击，箭头只在板甲表面留下一个深凹和擦痕！
“杀！”埋伏的刺客足有西五十人，手持利刃，从两侧蜂拥而出！他们身手矫健，配合默契，绝非普通土匪，更像是军中悍卒或豢养的死士！
“结阵！保护大人！”李石头和残余的夜枭队员背靠背，燧发短铳和手弩拼命射击，近身则用腰刀、匕首死战！不断有人倒下。
林风拔出腰刀，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他仗着三层重甲防护，如同人形堡垒，无视劈砍在棉甲和锁甲上的攻击（这些攻击只能造成钝击和划痕），手中精钢腰刀化作匹练寒光，每一刀挥出都带着开山裂石的力量，将靠近的刺客连人带刀劈飞！板甲上不断传来“叮当”脆响，火星迸射，却无法撼动其分毫！
“板甲！他穿了铁壳！”刺客头目惊骇大叫。
“援兵！大人坚持住！”李石头朝着天空射出一支鸣镝响箭！
激烈的搏杀持续着，林风和李石头等人浴血奋战，依靠着精良的甲胄和悍不畏死的意志，死死抵挡着数倍于己的敌人。
就在夜枭小队伤亡过半，防线即将崩溃之际，大地传来沉闷的震动！
“轰隆隆——！”
“黑石堡！杀！”如同雷霆般的怒吼从后方传来！
张铁柱一马当先，身后是近百名虽然马匹不足、但杀气冲天的黑石堡骑兵！他们如同钢铁洪流，狠狠地撞入了刺客的后阵！张铁柱手中陌刀轮转，如同绞肉机，瞬间清空一片！后续骑兵手持长矛、马刀，疯狂砍杀！
刺客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凶猛援军打懵了，阵脚大乱。
“撤！”刺客头目见势不妙，嘶吼一声，残余刺客立刻向荒野西散奔逃。
“追！一个不留！”张铁柱怒吼。
“穷寇莫追！保护大人回堡要紧！”李石头满脸是血，嘶声喊道。
张铁柱勒住战马，冲到林风身边，看到他胸前板甲上那狰狞的箭痕凹坑，瞳孔猛缩：“大人！您没事吧？”
林风吐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浊气，抹去溅到脸上的血点，眼神锐利如刀锋，死死盯着刺客逃窜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胸前那救了自己一命的板甲凹痕，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
“死不了！这身铁壳，造得值！”
他环视浴血奋战、伤亡惨重的夜枭队员，看着风尘仆仆、杀气腾腾赶来救援的张铁柱和骑兵们，最后目光投向黑石堡的方向，一字一句，如同钢铁誓言：
“今日之辱，他日必百倍奉还！扩军！练兵！造炮！铸甲！”
“他们想要我们的方子？想要我们的命？”
“那就让他们用血来换！”
“回堡！从今日起，黑石堡，进入战时！凡我军民，皆为战兵！”
“张铁柱！”
“末将在！”
“你亲自带队，给我把黑风峪到黑石堡的路，钉成铁板！再有一只苍蝇敢靠近，提头来见！”
“遵命！”
林风翻身上了一匹缴获的战马，重重一鞭：“走！”
残阳如血，映照着这支伤痕累累却杀气更盛的队伍，向着黑石堡的方向，绝尘而去。冰冷的板甲在夕阳下反射着血与火的光芒。京城伸来的手，第一次触碰，便沾满了鲜血，也彻底点燃了黑石堡这头工业巨兽的怒火与獠牙。真正的战争，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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