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如同刀子,切割着匍匐在枯草和冻土中的黑石军士兵。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沧州城南三十里外,那座依托废弃卫所军堡改建的虏骑物资囤积点,如同一个蹲伏在黑暗中的巨兽,轮廓模糊。几点昏黄的火光在堡墙上摇曳,更添几分阴森与死寂。
张铁柱伏在一处低矮的土坡后,厚重的皮裘也挡不住刺骨的寒意,但那双牛眼却瞪得溜圆,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堡门。堡门紧闭,吊桥高悬。堡墙不高,但显然经过了虏骑的简单加固,依稀能看到人影在垛口后晃动。空气中,隐隐传来牲口的嘶鸣和被压抑的哭泣声——那是被掳掠的民夫。
“他娘的,鞑子倒是会找地方!”张铁柱压低声音啐了一口,“这破堡看着不咋地,强攻的话,咱们这点人,就算能拿下,也得崩掉几颗牙!时间拖久了,附近的鞑子游骑嗅着味过来,咱们就成饺子馅了!”他转头看向身旁紧盯着堡墙的葛青言,“葛参谋,你不是说有办法吗?快说!这天快亮了!”
葛青言收回目光,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将军,强攻不可取。我有一计,或可诈开堡门!”
“诈开堡门?”张铁柱一愣,“怎么诈?咱们这身打扮,隔着二里地鞑子就知道不是他们的人!”
“扮作他们自己人!”葛青言语出惊人,“虏骑内部也分旗属,号令、装束略有差异。连日来,明军龟缩城池,绝不敢主动出击,更不可能深入到此地袭击他们的后方仓库。守堡的虏兵,必然懈怠!此时若有一支‘自家’的哨骑或押运队靠近,他们多半不会起疑!”
张铁柱眼睛一亮,但随即皱眉:“说得轻巧!谁会讲鞑子话?咱们的人,装束也不像啊!”
“我会!”葛青言斩钉截铁,眼中掠过一丝刻骨的仇恨,“我本辽东铁岭人士!天启元年,建虏破城,父母皆死于鞑子刀下!我年方十岁,被家仆拼死藏在尸堆里,侥幸逃得一命,一路乞讨流落至关内,辗转到了登莱!这鞑子话(满语),是我刻在骨子里的东西!至于装束……”他指了指身后,“‘夜枭’兄弟身上,不是扒了几套鞑子哨骑的皮袄和帽子吗?虽不多,但凑一队二三十人的‘先锋’足够了!”
张铁柱猛地一拍葛青言肩膀,力道之大差点把他拍趴下:“好小子!有你的!这血海深仇,今日就先讨点利息!就这么干!你带二十个身手最好的‘夜枭’,换上鞑子皮,骑马过去叫门!老子带大队人马,就在这坡后藏着!门一开,听我号炮为令,杀他娘的!”
“得令!”葛青言眼中复仇的火焰熊熊燃烧,再无半分文弱参谋的模样。他迅速挑选了二十名最精悍、眼神最狠厉的“夜枭”,换上血迹斑斑的虏骑皮袄、毡帽,挎上缴获的弯刀和骑弓。葛青言自己也套上一件稍显宽大的皮袄,将一顶沾满污垢的暖帽压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寒风呼啸。二十余骑“虏骑”从土坡后转出,策动缴获的蒙古马,不紧不慢地向军堡大门走去。马蹄踏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黎明前格外清晰。
“什么人?!”堡墙上传来警惕的喝问,用的是生硬的汉语,夹杂着满语词汇。火把的光亮照了下来。
葛青言勒住马,用流利而略带辽东口音的满语高声回应,语气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疲惫和倨傲:“瞎了你的狗眼!我们是杜度贝勒爷麾下正白旗的哨骑!刚从南边回来!快开门!冻死老子了!后面还有押运队,马上就到!”他故意将“正白旗”和“杜度贝勒”咬得很重。
堡墙上的守军显然被这纯正的满语和提及的旗主、贝勒名号镇住了。火光晃动间,能看到几个脑袋凑在一起嘀咕。
“正白旗的?杜度贝勒的人?”
“口音是辽东那边的,没错…”
“看他们那狼狈样,像是赶了远路…”
“明狗都缩在城里,这附近哪还有能打的?开门吧,别冻着自家兄弟…”
片刻犹豫后,沉重的堡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缓缓向内打开!吊桥也“哐当”一声放下!
就在堡门洞开,守军松懈的刹那!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号炮,在土坡后炸响!如同惊雷撕裂了黎明前的黑暗!
“杀——!”张铁柱如同猛虎出柙,一跃而起,挥舞着沉重的陌刀,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
“杀鞑子!!”埋伏在土坡后的五百燧发枪兵、三百陌刀精锐,如同决堤的洪流,怒吼着冲向洞开的堡门!速度之快,气势之猛,让堡墙上刚刚反应过来的虏兵魂飞魄散!
葛青言和二十名“夜枭”在号炮响起的瞬间,就拔出了暗藏的短铳和短刀!
“动手!”葛青言满语厉喝,手中短铳对准最近的一个守门虏兵面门就扣动了扳机!“砰!”血花脑浆迸裂!
二十名“夜枭”如同饿狼扑入羊群,短铳轰鸣,刀光闪烁,瞬间将门洞附近的十余名虏兵砍翻在地,牢牢控制了大门!
“快!抢占门洞!枪兵!列队!射击!”张铁柱巨大的身影第一个冲入门洞,陌刀一挥,将一名举刀冲来的虏兵连人带甲劈成两半!血雨腥风中,燧发枪兵们迅速在门洞内和门外展开,三段击轮射瞬间成型!
“砰砰砰——!”
密集而精准的弹雨,如同死神的镰刀,扫向从堡内各处仓促集结、试图反扑的虏兵!距离太近了!燧发枪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冲在最前面的虏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纷纷栽倒,惨叫声不绝于耳!
“陌刀队!跟我上!碾碎他们!”张铁柱浑身浴血,如同魔神,带着三百陌刀重甲兵,组成一道无坚不摧的钢铁洪流,顺着燧发枪兵撕开的缺口,狠狠撞入混乱的虏兵人群!沉重的陌刀挥舞起来,带起一片片血肉残肢!披着重甲的白甲兵试图抵抗,但在锋利沉重的陌刀和燧发枪近距离攒射下,也如同纸糊般被撕碎!
战斗爆发得突然,结束得也极其迅猛!守堡的虏兵完全被打懵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在这绝对安全的后方,会遭到如此凶猛、装备如此精良的敌军突袭!燧发枪的持续火力、陌刀的无情收割,彻底摧毁了他们的抵抗意志。
不到半个时辰,喊杀声渐渐平息。堡内尸横遍地,血腥味浓得化不开。负隅顽抗的五百余虏兵被尽数歼灭!另有约二百虏兵跪地投降,被凶神恶煞的启罪营士兵用长矛和绳索捆成了粽子。
当张铁柱和葛青言站在堆积如山的物资前时,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粮食堆积如山!粗略估算不下数万石!成箱的金银珠宝、绸缎布匹散落得到处都是!骡马牲口在临时围栏里惊恐地嘶鸣,足有数百头!还有大量的箭矢、皮甲、甚至少量火药桶!更令人触目的是,在堡内一角,密密麻麻挤满了被掳掠来的民夫,足有七八千人!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麻木,男女老少皆有,粗略看去,男丁约五千,妇孺约三千。
“发财了!他娘的,杜度这狗鞑子,抢的真不少!”张铁柱咧开大嘴,随即吼道:“工兵营!爆破手!还愣着干什么?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给老子烧!烧干净!一粒粮食、一块布头也别留给鞑子!”
工兵营士兵立刻行动,将火油泼洒在成堆的粮食、布匹、以及那些实在无法带走的杂物上。很快,几处巨大的火堆熊熊燃起,浓烟滚滚,首冲天际!
“葛参谋!赶紧组织人手,把能带走的都装上大车!那边缴获的大车,足有几百辆!粮食、金银、火药、箭矢,优先装车!骡马全部套上!”张铁柱指挥若定,“那些民夫!告诉他们,我们是朝廷的登莱勤王军!是来救他们的!想活命的,就帮忙赶车!跟着我们走!回天津卫就自由了!有饭吃!”
葛青言立刻用汉语大声宣布,并让“夜枭”和启罪营士兵协助组织。求生欲让麻木的民夫们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们哭喊着,互相搀扶着,在士兵的指挥下,迅速将一袋袋粮食、一箱箱物资搬上缴获的大车。数百辆大车很快被装得满满当当。
就在车队即将启程,离开这片燃烧的废墟时,异变突生!
几个穿着绸缎、明显与普通民夫不同的男子,竟试图抢夺几辆装满财帛的大车,挥舞着马鞭,对着阻拦的士兵和民夫叫嚣:
“滚开!你们这些丘八!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是肃宁侯府的大管家!这些都是侯爷庄子上的东西!你们凭什么拿走?老子要回侯府庄子去!快把车给老子!”
“对!我们是安平伯府的人!这车上的绸缎是我们庄子上的!快让开!”
他们颐指气使,仿佛还在自家的侯府伯府中。
“砰!砰!砰!”
回应他们的,是几声干脆利落的燧发枪响!
张铁柱放下还在冒烟的枪口,眼神冰冷如铁,看着那几个胸口绽开血花、满脸难以置信栽倒在地的家伙,声音如同九幽寒风:
“狗奴才!国难当头,不思报国!鞑子来了跑得比兔子快!鞑子抢了你们的财物,是老子带人从鞑子手里抢回来的!现在还敢跟老子摆谱?抢军资?想当逃兵?老子管你是侯府还是伯府!通通按临阵脱逃、抢夺军资论处!杀无赦!”
他环视噤若寒蝉的民夫和士兵,声如洪钟:“都看见了?这就是想跑、想抢的下场!想活命,就老老实实跟着老子走!把这些缴获的物资,运回天津卫!谁敢再起异心,这就是榜样!出发!”
枪声震慑了所有人。车队在沉默而高效的氛围中,迅速启程。数百辆满载物资的大车,在西千余匹骡马的牵引下,在八千余民夫的簇拥下,形成一条蜿蜒的长龙,向着天津卫方向,在冬日荒原上艰难而坚定地行进。身后,是沧州军堡冲天的大火和滚滚浓烟。
张铁柱跨上一匹缴获的高大蒙古马,最后回望了一眼那片火海,对着身边的传令兵吼道:“快马!飞报将军!沧州得手!斩鞑子五百!俘二百!解救民夫八千!缴获粮秣财帛军械无算!己押运物资及民夫返程!途中处置抢夺军资、意图潜逃之豪强恶仆数人!请将军速做接应准备!”
传令兵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张铁柱一夹马腹,追上队伍最前方,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西周空旷的原野。
“杜度……老子的‘大礼’,你可收到了?”他狞笑着,仿佛己经看到了虏骑主力疯狂回援的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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