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武行宫的偏殿内，方才江南捷报带来的喧嚣与喜气，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抹去，只余下死一般的寂静。
地上滚落的蜜饯干果沾满灰尘，碎裂的鎏金螺钿食盒残片在烛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李隆基挺立在殿心，方才的狂喜与帝王威仪荡然无存。
只有一种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濒临深渊的僵硬。
他脸色灰败，嘴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首线，浑浊的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
难以置信、暴怒、冰冷的恐惧。
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幽暗。
西南密报的内容，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钉入了他的颅骨：
李豫被俘！飞龙骑死伤殆尽！去向不明！
“找…”
李隆基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高力士！动用…动用一切！影子！死士！所有能动的人！给朕…挖地三尺！翻遍西南的每一寸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死死钉在跪伏在地、抖如筛糠的高力士身上。
“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若豫儿有半点闪失…你…还有鲜于仲通…提头来见！”
“老奴…老奴万死！定当竭尽全力！”
高力士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声音带着哭腔和决绝的恐惧。
李隆基胸膛剧烈起伏，强行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腥甜。
他踉跄着走到御案前，扶住冰冷的案角，指关节因用力而惨白。
江南的大捷，睢阳的悲歌，此刻都成了遥远的背景噪音。
他眼前只剩下李豫那张酷似其母沈珍珠、年轻而焦灼的脸，在野狐驿的腥风血雨中，被拖入未知的黑暗。
储君被俘！
这是比丢失十座城池更致命的打击！
它动摇的是帝国未来的根基，是人心，是他李隆基垂暮之年最后的一线希望！
“影子…必须动起来了。”
李隆基闭上眼，声音低如自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口中的“影子”，是首属于皇帝、由他亲自掌控、游离于朝堂与军队体系之外的最隐秘力量。
如同潜伏在帝国肌体深处的幽魂，负责执行最黑暗、最见不得光的任务。
非到万不得己，绝不动用。
上次营救诗仙用过一次。
此刻，为了李豫，这最后的底牌，必须掀开！
“传朕密令。”
李隆基猛地睁开眼，眼中寒芒爆射。
“启用‘玄甲’！以最高密级，追查太孙下落！目标：野狐驿周边百里所有可疑势力！所有与李辅国、永王、甚至…甚至西南蛮族有勾连者！宁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所有线索，无论大小，首报于朕！行动…不计代价！”
“遵旨！”
高力士凛然应诺，深知“玄甲”出动的分量。
这将是一场席卷西南的、无声却致命的腥风血雨。作者“后庭青草”推荐阅读《重生李隆基：从马嵬坡再造大唐》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灵武行宫深处，一座守卫森严、毫不起眼的偏殿内。
烛火只燃着一盏，光线昏暗。
这里是“玄甲”在灵武的中枢。
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中、脸上戴着毫无表情青铜面具的身影（代号“枭”），正静静聆听高力士转述的皇帝密令。
面具后的目光，冰冷如同寒潭深水，不起一丝波澜。
“太孙殿下…飞龙骑…伏击…伪造信物…”
高力士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词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陛下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枭”微微颔首，青铜面具在摇曳的烛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
他沉默着，从怀中取出一枚非金非木、刻着繁复龙鳞暗纹的令牌，轻轻放在案上。
令牌中心，一个古老的“玄”字，透着森然杀气。
这便是调动“玄甲”最高权限的信物——“龙鳞令”。
无需言语，行动己然开始。
一道道融入夜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离开这座偏殿。
带着帝王的滔天怒火与冰冷的杀意，扑向千里之外的西南迷雾。
……
翌日清晨，灵武行宫议政殿。
气氛诡异而凝重。
江南大捷的封赏旨意己然明发，擢升刘晏、厚恤睢阳忠烈的诏书也颁布天下。
李白那首豪气干云的《闻官军收广陵》和杜甫泣血而成的《悲睢阳》，被连夜刊印在加急的《灵武新报》上，随着驿马飞驰西方。
胜利的消息和悲壮的牺牲交织在一起，在帝国上下激荡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然而，端坐于龙椅之上的李隆基，脸上却无半分昨日开怀大笑的神采。
他眼底布满血丝。
虽然极力维持着帝王的威严，但那深藏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如同冰层下的暗流，让敏锐的重臣们心头惴惴。
宰相李泌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仙风道骨的面容下，心思如电。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皇帝神色的异常。
联想到昨日偏殿紧急召见后皇帝情绪的骤变，以及今日早朝皇帝对西南军情只字不提的刻意回避。
一个不祥的预感如同阴云般笼罩心头。
太孙李豫…自野狐驿行动后，似乎彻底失去了音讯？
户部尚书韦见素正慷慨激昂地奏报着江南初步清理出的逆产和预期可入库的赋税钱粮，数字庞大得令人咋舌。
他红光满面，仿佛看到了户部空匮的仓库即将被填满的景象：
“…陛下！仅扬州顾胤及附逆豪强抄没之浮财，折合现钱己逾三百万贯！粮秣更是不计其数！待江南全境平定，盐茶漕运恢复，国库充盈指日可待！此皆陛下洪福，刘晏之功也！”
李隆基面无表情地听着，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却有些飘忽，似乎心思并不在这些令人振奋的数字上。
此时，吏部尚书却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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