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尚书杜鸿渐上前一步，神情严肃地奏道：
“陛下，刘晏立此不世之功，擢升相位，实至名归。然江南初定，百废待兴，更需能臣干吏坐镇梳理。臣观刘晏所荐之韩滉，于扬州整顿盐务、开辟‘米盐小道’，颇有实绩，可擢升为江淮转运副使，佐理刘晏。另，广陵长史李成式守城有功，勇略兼备，当重赏，或可调任他处要职…”
杜鸿渐的话条理清晰，看似在为国举贤，安排江南善后。
然而，在皇帝心绪不宁、太孙下落不明之际，他如此急切地提出对刘晏麾下心腹的调动建议。
甚至隐隐有将李成式调离江南之意，其用心，耐人寻味。
李隆基浑浊的目光终于聚焦在杜鸿渐身上，带着一丝审视的寒意。
他尚未开口，侍立一旁的高力士却如同被蝎子蛰了一下。
猛地抬眼，死死盯住杜鸿渐。
那眼神锐利如鹰隼，充满了警告和一种洞悉秘密的冰冷！
杜鸿渐被高力士这突如其来的、毫不掩饰的凌厉目光刺得心头一凛。
后面的话竟生生噎在了喉咙里，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下意识地避开高力士的视线，低下头，心中翻起惊涛骇浪——这老阉奴…难道知道了什么？
殿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韦见素也察觉到了异样，讪讪地住了口。
李泌眼帘微垂，仿佛入定，心中却己了然：杜鸿渐…跳得太急了！
太孙出事，储位动摇，有些人…己经开始按捺不住了！
“江南官吏任用，关乎大局。”
李隆基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杜卿所荐，朕知道了。
待刘晏详细奏报江南情势及所需人手后，吏部再行斟酌议定。
眼下…当务之急是稳定江南，清剿永王余孽，抚慰生民。
其余诸事…容后再议！”
他巧妙地避开了杜鸿渐的提议，将皮球踢回给远在江南的刘晏，同时也释放出一个明确的信号：
江南之事，他依旧信任刘晏，不容他人置喙，更不容借机安插人手！
“陛下圣明！”
李泌适时开口，打破了僵局。
杜鸿渐脸色一阵青白，只能躬身称是，不敢再多言。
早朝在一种压抑的暗流涌动中草草结束。
散朝后，李隆基并未回寝殿，而是屏退左右，只带着高力士，步履沉重地走向紫宸宫方向——那里囚禁着或许知晓部分真相的源头：奄奄一息的李亨。
紫宸宫内殿，药味与死亡的气息更加浓重。
李亨躺在榻上，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蜡黄的脸上笼罩着一层灰败的死气。
王昌龄（行军司马）早己在此，他脸色疲惫，眼中布满血丝，显然一夜未眠。
正在对负责看守和侍奉李亨的几名老内侍进行严厉的、反复的盘问。
“说！李辅国被囚期间，除了你们几个，还有谁接触过他？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重生李隆基：从马嵬坡再造大唐
哪怕送过一次饭，递过一件衣服，都给我细细说来！
若有半句隐瞒，诛九族！”
王昌龄的声音带着刑狱特有的冰冷煞气，逼视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老太监们。
老太监们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将李辅国被囚期间的每一个细节都反复回忆、交代，唯恐遗漏半分。
李隆基站在内室门口，并未进去打扰王昌龄的审讯。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李亨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
高力士无声地侍立在他身后，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紫宸宫外殿的回廊上。
梅妃江采萍，依旧是一身素净的宫装，鬓边簪着一朵小小的白梅，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紫檀食盒。
她步履轻盈，脸上带着惯有的清冷忧郁，似乎只是例行前来探视送药。
她刚踏入外殿门槛，目光不经意地扫向内室方向，恰好与李隆基投来的视线撞在一起。
电光火石间！
梅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提着食盒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
她脸上的清冷瞬间被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掩饰的慌乱所取代！
虽然她立刻垂下眼帘，恢复了平静，但那刹那的失态，如同平静湖面投入的一颗石子，在李隆基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更让李隆基瞳孔骤然收缩的是——就在梅妃身体微僵、手指收紧的瞬间，一个小小的、蜡封的、如同女子指甲盖大小的药丸，竟从她素罗宫装的宽大袖口中悄然滑落！
“嗒。”
一声轻不可闻的脆响。
那枚蜡丸掉落在地砖上，滚了几滚，停在了李隆基脚边不远处的阴影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梅妃的脸色瞬间褪尽所有血色，苍白如纸！
她猛地攥紧了食盒的提梁，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几乎要将紫檀木捏碎！
她不敢抬头，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
高力士也看到了那枚滚落的蜡丸！
他浑浊的老眼中爆射出惊骇欲绝的光芒！
几乎是本能地，他猛地向前一步，想要弯腰去捡！
“别动！”
李隆基低沉而冰冷的声音响起，如同寒冰冻结了空气。
他死死盯着地上阴影里那枚小小的蜡丸，又缓缓抬起眼，目光如同两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地、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审视与冰冷的暴怒，钉在梅妃那张惨白而惊惶的脸上！
那目光仿佛在无声地咆哮：
那是什么？！
你想给谁？！
你…究竟是谁的人？！
紫宸宫内，浓重的药味与死亡气息中，一股更加阴冷、更加致命的阴谋气息，如同毒蛇般悄然升起，缠绕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殿外，塞上的风，呜咽着卷过宫墙，吹不散这令人窒息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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