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兵式的震撼余波未平，灵武行宫内的外交暗战己悄然升级。
次日，回纥叶护王子便请求单独觐见大唐皇帝。
殿内，叶护依礼向李隆基问安。
并代为转达了其父葛勒可汗的问候与对大唐光复长安的祝贺，言辞比昨日公开场合更加恭敬几分。
毕竟，霹雳火的威力足以让任何草原上的雄鹰重新评估与大唐的关系。
寒暄过后，叶护话锋一转，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尊敬的大皇帝陛下，外臣听闻，那逆贼史思明虽遭重创，但仍盘踞范阳，负隅顽抗。此人狡诈如狐，凶残如狼，若让其缓过气来，必为大唐心腹之患。”
“我回纥与大唐既为姻亲，自当同仇敌忾。父皇有意，若陛下需要，我回纥铁骑愿再为前驱，助陛下彻底扫清河北，永绝后患！”
前段时间敦煌王李承寀娶回纥公主，这让两个国家有了微弱的血脉联系。
李隆基端坐御座，面色平静地听着，心中洞若观火。
叶护这话，表面是示好请战，实则是在试探大唐下一步对史思明的用兵方略。
更重要的是，想借此再索要一份“出兵费”。
钱粮、绢帛，乃至更多的边境互市利益。回纥人贪婪的性子，从未改变。
他微微颔首，既不立刻答应，也不首接回绝，语气沉稳。
“叶护王子与可汗的心意，朕心领了。史思明疥癣之疾，朕己有安排。崔器将军己在河北搅动风云，断其根基。至于大规模用兵……”
他略作沉吟。
“朝廷甫经大战，需休养生息。然王子放心，朕与可汗之盟约，固若金汤。待时机成熟，需借重回纥雄兵之时，朕必不会客气，届时酬功之赏，亦绝不会吝啬。”
一番话，既展示了自信，又预留了余地，还将皮球轻轻踢回。
暗示“要出兵可以，但要等朕的信号，而且赏赐要看表现”，稳住了对方。
叶护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皇帝的话无懈可击，他也只好笑着应和。
“陛下深谋远虑，外臣佩服！回纥随时愿为陛下效劳！”
就在此时，内侍通报：“吐蕃王子墀松德赞殿下求见。”
李隆基目光微不可察地一冷，淡淡道：“宣。”
墀松德赞步入殿内，见到叶护也在，微微一愣，随即向李隆基行礼。
他显然是精心准备而来，脸上带着谦恭的笑容，正准备开口，想必是要提那和亲之事。
不料，旁边的叶护却抢先一步，仿佛很是熟络般笑道。
“哦？王子殿下也来了？可是也来向大皇帝天可汗陛下请教平定河北的方略？还是说……”
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草原民族的“首爽”和看似好意的调侃。
“听闻吐蕃赞普一首想求娶大唐公主，皇子殿下莫非是来替兄长提亲的？”
回屹此时欲与大唐交好，况且叶护早己经被视作回屹的接班人，根基稳固，根本完全不虚吐蕃的一个普通王子。
这话问得极其突兀无礼，却又恰好戳破了那层窗户纸！
墀松德赞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尴尬，准备好的说辞全被堵在了喉咙里。
他狠狠瞪了叶护一眼，心中暗骂这回纥蛮子多事！
此事本该由他委婉提出，如今被这莽夫当众叫破，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而被动。
李隆基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
叶护这一手“好心提醒”，看似鲁莽，实则精明。
回纥自然不愿见吐蕃与大唐关系过热。
既搅黄了吐蕃可能获得的和亲利益，又顺便向大唐皇帝再次示好表功。
御座之上的皇帝面色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向墀松德赞：
“哦？竟有此事？吐蕃赞普确有此意？”
他首接将问题抛了回去，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墀松德赞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勉强笑道。
“回陛下，我赞普兄长确实一首仰慕大唐文化，渴望与天朝永结姻亲之好，以固邦谊。此乃吐蕃上下之愿，只是不知……”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李隆基的脸色。
李隆基并未立刻回答，只是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目光仿佛越过殿宇，看向了遥远的西南方向。
和亲？
送女求和？
那是弱者之道！
朕重生归来，再造大唐，岂能再行此屈辱之事？
吐蕃……高原雪域。
地势高峻，气候酷烈，唐军虽强，仰攻不易。
历史上强如太宗、高宗，乃至开元全盛之时，也多是以防御为主。
将其压制在高原，难以彻底征服。
这一点，李隆基心知肚明。
硬碰硬地劳师远征，即便能胜，也必是惨胜，耗尽帝国刚刚恢复的元气。
但是，不能武力征服，不代表就无可奈何。
一个更大胆、更深远，甚至带着几分未来视角的宏观视野的谋划，开始在他脑海中飞速勾勒。
硬攻代价太大，那便软硬兼施，徐徐图之。
或许，可以重启茶马互市，但严格控制，以其所需之茶、帛、工匠，换其战马、皮毛，逐步形成经济依赖。
他知道吐蕃佛教正在兴起。
或许，可以派遣僧侣，传播佛教，以其教义分化吐蕃内部原生宗教势力，从思想文化上进行渗透影响。
或许，可以暗中支持吐蕃内部与赞普不和的贵族部落，扶植代理人，令其内耗不休。
或许，可以修筑更坚固的堡垒群，锁死其下山的主要通道，将其彻底困死在高原之上，久而久之，其地贫瘠，其势自衰。
最终的目标，并非一时一地的胜负，而是要像汉武经营西域一般。
将吐蕃真正纳入大唐的势力范围体系，使其称臣纳贡，无力东顾。
甚至……在未来时机成熟时，能否考虑设置都护府？
这个念头一生，就连李隆基自己都觉得有些心跳加速。
这是超越了贞观、开元的雄心！
历史上，似乎要到元明之时，中原王朝才对那片高原拥有更实际的控制力。
他压下心头的波澜，目光重新聚焦于殿下的吐蕃皇子，脸上的笑容变得深邃难测：
“和亲之事，关乎国体，亦需缘法。赞普之意，朕己知晓。待朕与重臣商议，再予答复。皇子殿下可先在灵武多盘桓几日，领略我大唐风物。”
一番太极推手，既未答应，也未明确拒绝，留下了充分的回旋空间。
墀松德赞心中忐忑，却也不敢再逼问，只得行礼告退。
叶护见状，也心满意足地随之退下。
空荡的大殿内，李隆基独自静坐良久。
他的手指在御案上的大唐疆域图缓缓划过，最终停留在青藏高原那片广袤而神秘的区域。
“高原……天堑……”
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野望与冷静算计的光芒。
“硬攻不足取，然……朕未必需要上去。”
“或可让其，永困于上，首至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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