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乾佑的追兵如悬顶之刃，逼迫着疲惫不堪的队伍在泥泞中亡命西北。
丢弃辎重带来了速度，也加剧了不安。
饥饿与恐慌在士卒间蔓延，低语如瘟疫。
“陈玄礼！”
李隆基的声音穿透车厢，不容置疑，“传令！凡能战者，日加口粮一倍！伤者病者，优先车马！告知将士，平凉监牧有粮有马！撑过这几日，朕带他们啖叛军之肉，饮叛军之血！”
空头许诺？
不，是绝境中唯一的稻草——给予希望。
陈玄礼忠实地执行了。
加粮的消息竟真将骚动压下去几分。
活下去，去平凉！成了支撑灌铅双腿的唯一念头。
车轮在泥泞中滚动。
李隆基闭目，陈砚舟的记忆碎片带着冰冷的嘲讽翻涌。
“键盘治国？现在轮到‘键盘’治这烂摊子了……李隆基，你的杀伐果断、识人之明，都让酒色泡软了吗？”
他猛地睁眼，眼神锐利如刀。悔恨无济于事。
占据这躯壳的是他。
他必须融合李三郎的本能与后世见识，在死局中杀出血路！
“高力士！”
他低唤。
“陛下？”
“太原！李光弼！”
李隆基声音压得极低，“朕的手令，必须送达！告诉他，朕知他守太原不易，朕在平凉竖勤王大旗！朕需要他！大唐需要他！他非为太子守城，是为大唐，为朕守这北地擎天之柱！”
字字诛心！
将李光弼置于微妙境地：忠诚应属社稷，属天子（李隆基），而非急于称帝的太子！
同时给予巨大肯定。
“老奴明白！平凉监牧有信鸽通陇右旧驿，或可一试！”
高力士眼中精光一闪。
“好！不惜代价！信鸽之后，再遣死士！”
李隆基点头，“郭子仪处……暂观。他应随太子北上灵武，且与李亨更近。贸然接触，恐生变故。”
这是冷静判断。
高力士深以为然：“陛下圣明。待陛下平凉立足，再行联络，方显从容。”
颠簸中，李隆基思绪越发清晰。
他摊开舆图，手指重重点在平凉。
监牧不仅是战马来源，更是战略支点！
“陈玄礼！”
他再唤大将，“抵平凉后，即刻三事！”
“其一，以朕名昭告陇右、河西诸州：天子驻跸平凉，统筹平叛！凡大唐臣子、忠义之士，速来勤王！凡斩获叛军首级者，军功三倍！凡供粮秣军资者，战后三倍偿还，加授勋爵！”
“其二，清点监牧存粮、马匹、兵械！整编禁军及沿途溃兵、义勇！朕要在平凉立起敢战之师，纵只数千！”
“其三，加固城防！于城东、南要道险处，多设疑兵烽燧！哨探放出百里！朕要知崔乾佑一举一动！”
陈玄礼听着清晰指令，心中惊涛骇浪。
这哪是沉溺梨园的老皇帝？
分明是当年潞州潜邸时阴鸷果决的临淄王！
马嵬坡的血，真让他脱胎换骨了？
“臣，万死不辞！”他抱拳，声音带着激动。
七日地狱急行。
饥饿、疲惫、疾病不断侵袭，有人倒下。
当平凉夯土城墙终于浮现，幸存者爆发出微弱欢呼。
然而，喜悦未散，探马带来噩耗！
“报——陛下！大将军！平凉监牧……被抢了！”
斥候悲愤，“原陇右溃军一部，伙同豪强，趁乱洗劫！余粮……不足三成！战马……仅剩老弱数百匹！”
晴天霹雳！李隆基眼前一黑。
粮！马！
立足命脉，竟被自己人抢了？！
绝望如冰潮再次淹没队伍。士卒眼中刚燃的光迅速熄灭，作者“后庭青草”推荐阅读《重生李隆基：从马嵬坡再造大唐》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化为麻木与……一丝危险的戾气。
李隆基指甲深陷车辕，强迫冷静。
“陈玄礼！”声音如淬火寒冰，“即刻封锁消息！敢散布谣言、动摇军心者——斩！”
“你亲率兵入城！接管城防！缉拿作乱溃兵及豪强首脑！不必审讯，就地正法！悬首城门！抄没家产充军资！”
“清点剩余粮马！按朕许诺，优先将士口粮！告之众人，叛军抢我粮，我便抢叛军粮！崔乾佑，就是送上门的肥肉！”
杀气腾腾！
陈玄礼精神一振：“遵旨！”即刻点兵扑向平凉城。
凄厉惨叫与哭嚎传来。几颗血淋淋人头悬于城门，旁贴天子告示：“趁乱劫掠，动摇国本者，杀无赦！”
雷霆手段暂稳内部。但外患己迫在眉睫。
次日黄昏，烽火冲天！
“报——！叛军先锋骑，约三千！过瓦亭！距平凉不足五十里！旗号……崔乾佑！”
“报——！叛军主力步卒，万余，紧随其后！一日内必至！”
崔乾佑来了！带着碾压兵力！
平凉城头，气氛凝重如铁。
残破城墙，饥疲士卒，稀少的箭矢……如何抵挡虎狼之师？
李隆基身披半旧明光铠（监牧库房所出），在陈玄礼、高力士陪同下登楼。
寒风卷起花白胡须。他望着远处初起的烟尘，面无惧色，唯余肃杀。
“陈玄礼。”
“臣在！”
“城内可用之兵，多少？”
“禁军精锐……仅余八百！溃兵、青壮……凑足两千！然……甲胄不全，兵器粗陋，弓矢稀缺……”
陈玄礼声音沉重。
两千疲兵，对一万三千精锐。绝境！
李隆基目光扫过城下衣衫褴褛、面有菜色却强撑站立的士兵。
他们眼中有恐惧，更多是被逼绝境的麻木与……看向城楼那苍老身影时，残留的微弱希冀。
他深吸刺骨寒气。
猛地抽出御用横刀，刀尖首指烽火方向，嘶哑却如惊雷的声音炸响在每个士卒耳边：
“将士们！看！叛贼崔乾佑！就是他们，破潼关！占长安！屠我父老！淫我姐妹！现在，他们追来了！要将我们这最后火种，踏灭于平凉城下！”
“平凉有粮吗？被贼抢了！有退路吗？身后即陇右！叛军马蹄下，再无净土！我们，己无路可退！”
他停顿，目光如电扫过一张张抬起的面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疯狂与帝王威严：
“但！朕，就在这里！”
“大唐天子，就站在你们身前！立于平凉城头！”
“朕的刀，指叛逆！朕的身后，即是尔等！”
“今日，朕与尔等——”
“同食此粮！”
他抓起粗粝麦饼，狠狠咬下。
“同饮此水！”
他灌下一口水。
“同守此城！”
“城在！朕在！”
“城破！朕，与尔等——”
“同殉此土！”
“杀——！！！”
最后咆哮，如受伤老龙的怒吼，点燃城头最后血气！
“杀——！！！”
“杀贼！护驾！”
“跟陛下拼了！”
两千残兵，爆发出震天、绝望又疯狂的吼声。
竟一时压过远方铁蹄轰鸣！
李隆基持刀而立，须发皆张，宛如浴血战神。
他看向身旁激动颤抖的陈玄礼，声音冰冷如铁：
“陈卿！传令！”
“焚毁城外所有屋舍、桥梁！”
“于城东狭道，广布火油干柴！”
“弓弩手，上城！”
“朕，要这平凉城下——”
“化作崔乾佑的葬身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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