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大营内短暂的生机荡然无存。
鱼朝恩十五万大军的阴影如同黑云压城，而来自灵武的密报更添刺骨冰寒：
太原陷落，李光弼锁拿入京，囚于天牢。
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那位以诗为剑、点燃“悠悠之口”的杜甫杜子美，亦被李辅国罗织罪名，投入诏狱。
灵武朝廷，正以最酷烈的手段，扼杀着最后的光明与声音。
绝望，比朔风更凛冽，冻结了每一颗心脏。
中军大帐，死寂如墓。
火盆的光映着郭子仪铁青的脸，他握着那份标注“李光弼、杜甫下狱”的染血密报，指节捏得发白。
副将李国贞声音嘶哑：“大帅…前有虎狼，后无退路，喉舌己断，柱石将倾…灵武，是要将我等碾作齑粉啊！”
角落里，裹着旧裘的李隆基剧烈咳嗽起来，高力士连忙抚背。
咳声停歇，他抬起苍白的脸，深陷的眼窝里却不见绝望，只有两簇幽冷的火焰在跳动。
他示意高力士展开地图，枯槁的手指颤抖着，却异常精准地戳在三个点上：朔方、灵武、太原。
“郭卿…”
李隆基的声音嘶哑，带着病态的亢奋。
“鱼朝恩十五万，目标是我朔方项上人头。灵武？此刻他李亨和李辅国，正躲在自以为固若金汤的龟壳里，等着看我们被碾碎！ 而太原…史思明那条刚咬死安庆绪的疯狗，正流着口水盯着这块肥肉！”
他猛地吸了口气，眼中妖光大盛：
“他们都在看戏？好！朕就给他们搭个更大的戏台！让他们自己…粉墨登场！”
帐内诸将屏息，被这疯狂的气魄慑住。
“第一，奇袭灵武，釜底抽薪！”
李隆基的手指狠狠戳在“灵武”上。
“鱼朝恩倾巢而出，灵武就是最肥美的空巢！郭子仪！朔方所有铁骑，一人三马，卸重甲，只带三日干粮！由陈义引路，走他爹陈玄礼当年押运贡品知道的秘径！ 星夜兼程，首扑灵武！”
他语速如爆豆：
“目标有三，其一，救出李光弼、杜甫！李光弼脱困，登高一呼，灵武必乱！杜甫活命，悠悠之口方能再起！其二，控制至德帝李亨！逼他下诏！诏书内容朕己想好：李辅国矫诏欺君、构陷忠良、囚太上皇、毒杀未遂！让他亲口认罪！其三，诛杀李辅国！此獠之血，祭旗正名！”
郭子仪眼中精光爆射，这计划疯狂到极致，却如毒匕首刺心脏！
“第二，驱虎吞狼，以毒攻毒！”
李隆基的手指猛地划向“太原”，嘴角勾起一抹令人心悸的诡笑。
“史思明想要太原？想要河北？朕给他！”
“陛下！”
李国贞失声，“史思明狡诈如狐，岂会…”
“他当然不会信！”
李隆基厉声打断，眼中是洞穿人性的冰冷。
“但他会心动！尤其在他立足未稳、急需‘名分’安抚河北人心之时！一封‘太上皇’（朕！）的密诏，许他世袭罔替‘河北王’！承认他占据河北的‘合法性’！再盖上朕当年私藏的传国玉玺副印（高力士保管）！这‘名分’的毒饵，他明知可能有诈，也会忍不住先吞下去看看！”
他转向郭子仪，语速更快。
“派死士！就让陈义去！ 他熟悉路，够忠心，也够机敏！让他扮作商旅，务必在史思明进攻太原前，将这‘册封诏书’送到史思明面前！告诉史思明，只要他立刻发兵攻打太原，牵制住可能回援灵武的鱼朝恩侧翼，这‘河北王’就是他的！朕赌的就是史思明的贪婪和疑心！他必会分兵试探，甚至主力扑向太原！这就为我们奇袭灵武，撕开最关键的时间窗口！”
帐内落针可闻。
这计策一环扣一环，狠毒、精准、大胆到匪夷所思。
利用肃宗的自毁长城，利用鱼朝恩的骄狂，利用史思明的贪婪多疑。
每一步都在悬崖边缘跳舞！
“第三，疑兵朔方，死中求活！”
李隆基看向郭子仪，“郭卿主力奔袭灵武，朔方大营由朕与高力士坐镇。多布旌旗，广设灶台，白日偃旗，入夜则鼓噪巡营，做出主力仍在、严阵以待的假象！朕亲自坐镇中军，吸引鱼朝恩目光！ 能拖多久是多久！待你灵武功成，鱼朝恩大军自溃！”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重生李隆基：从马嵬坡再造大唐郭子仪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狂燃的战意取代。
他猛地单膝跪地，抱拳如山：“陛下…妖智通神！此计虽险，乃绝境唯一生门！末将…万死不辞！”
“没有万死！”
李隆基嘶声道，枯瘦的手抓住郭子仪臂膀，传递着滚烫的决绝。
“你，李光弼，杜甫，都必须活着回来！朔方这点疑兵，朕替你们扛着！悠悠之口这把火…”
他看向侍立的小顺子，小顺子立刻跪下，眼中含泪却无比坚定。
“…小顺子！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哪怕只剩你一个，也要把灵武天牢里关着谁、李辅国干了什么、李亨如何自毁长城…散播出去！让天下人知道！待灵武变天，这便是焚尽腐朽的燎原之火！”
“诺！”
小顺子重重叩首，声音哽咽却斩钉截铁。
“李国贞！”
郭子仪起身，声如虎啸，“点兵！一人三马！轻装！备好伪造的李辅国通关符节（陈义提供样式）！二更造饭，三更出发！目标——灵武！”
“陈义！”
郭子仪目光如炬。
“领死士一名，携‘册封诏书’，星夜兼程，务必在史思明攻太原前送到！告诉他，太上皇金口玉言，河北之地，裂土封王！ 全看他敢不敢拿！”
“诺！”
“遵命！”
李国贞、陈义领命冲出，脚步声踏碎沉寂。
郭子仪最后深深看了李隆基一眼，抓起头盔，决然转身。
帐帘掀开，寒风裹着金铁交鸣与战马压抑的嘶鸣涌入。
李隆基裹紧旧裘，剧烈咳嗽，仿佛要将肺腑咳出。
高力士默默为他披上厚氅。
“力士…”
李隆基喘息着，望着帐外无边的黑暗，“你说…史思明接到那‘河北王’的诏书…会是什么表情？”
高力士垂首。
“大家…史贼必疑。”
“疑就对了…”
李隆基咳着，却低低地笑了，那笑声如同夜枭。
“他要是不疑…朕这毒计…还怎么生效？贪婪…会吃掉他最后一丝理智…朕等着看…他和鱼朝恩…狗咬狗！”
千里之外，范阳。
史思明着手中那份盖着模糊却威严印玺的“册封诏书”，脸上肌肉抽搐，眼中闪烁着极致的贪婪与深深的狐疑。
“河北王…世袭罔替？李隆基…你这老狐狸…打的什么主意？”
他猛地将诏书拍在案上，狞笑，“管你什么毒计！这‘名分’…老子先吞了！传令！前锋改道，主力压上！给老子…狠狠咬下太原！”
灵武，阴森天牢。
李光弼靠在冰冷的石壁，闭目养神。
隔壁牢房，传来杜甫压抑的咳嗽和铁链轻响。
突然，一阵极轻微、有节奏的敲击声从通风口传来，如同暗号。
李光弼猛地睁眼！那是…宫中的旧调！
一个嘶哑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将军…杜公…挺住…援…将至…太上…掀桌…”
声音戛然而止，随即是远处狱卒的呵斥和模糊的惨叫。
李光弼与杜甫隔墙对视，黑暗中，两人的眼中，同时燃起了微弱的、却足以焚天的火光。
朔风怒号。
一支幽灵般的轻骑，在陈义引领下，没入北方漆黑的河谷，首扑灵武。
一名死士，怀揣着足以搅动天下的“毒诏”，在陈义掩护下，亡命奔向史思明大营。
朔方大营内，李隆基强撑病体，登上瞭望台。
营中，旗帜如林，夜间火把骤增，鼓噪声声。
“悠悠之口…岂能断绝？”
他望着南方灵武的方向，又瞥向东方史思明的势力范围，枯槁的脸上，露出一抹混合着疯狂与冰冷的笑意。
“这盘棋…朕，下完了！该你们…粉墨登场了！”
寒风卷起他花白的乱发，在黑暗中闪烁着孤绝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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