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元殿的血腥气尚未散尽,灵武宫城己如绷紧的弓弦。
正月十六的晨曦惨白,映着檐角未化的积雪,肃杀冰冷。
紫宸殿,帝王寝宫。
浓重的药味几乎盖过了龙涎香。
李隆基半倚在龙榻上,脸色灰败,眼窝深陷,胸口缠着厚厚的白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拉扯痛。
太医令跪在榻前,额角冷汗涔涔。
“陛下急怒攻心,旧疾牵动,心脉受损……万不可再受刺激,务必静养……”
“静养?”
李隆基的声音嘶哑,像砂纸摩擦,“刺客都杀到朕的御座前了!高力士!”
他猛地看向侍立一旁、同样面色憔悴的老宦官,眼中是压抑的雷霆。
“给朕挖!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女人的根底,她背后的魑魅魍魉,给朕挖出来!活要见尸的底细,死要见同党的头!”
“老奴遵旨!”
高力士扑通跪倒,声音发颤却带着狠绝。
“内卫、百骑司己全部动起来了!刺客尸身正在冰窖,仵作即刻验看!所有昨日入殿的宫人、贵女随从,一个不漏,严刑拷问!”
……
偏殿,李珍居处。
浓烈的金疮药和血腥气混合。
李珍赤裸着精壮的上身趴在榻上,肩胛下靠近心脏处的伤口虽己包扎,但纱布边缘仍隐隐透出诡异的青黑色。
他牙关紧咬,豆大的汗珠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滚落。
“李统领,这毒……霸道非常!”
太医面色凝重,手指搭在李珍腕间,“非寻常江湖毒物,倒像是……北地边军秘制,见血封喉的‘破甲锥’!若非统领体魄强健远胜常人,又避开了心脉要害,此刻早己……”
“破甲锥?”
李珍猛地睁开眼,眼中锐光如刀锋刮过,“范阳……史思明?!”
“目前只是推测。”太医摇头,“此毒炼制极难,流出的极少。统领务必静养,万不可再动气力,否则毒入心脉,神仙难救!”
门外传来轻微响动。
李豫一身玄色常服,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他目光扫过李珍肩头的青黑和太医凝重的脸,最后落在李珍因剧痛和愤怒而绷紧的脊背上。
“殿下……”
李珍挣扎欲起。
“躺着。”
李豫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他走到榻边,拿起太医放在一旁的药碗,亲自舀了一勺黑褐色的药汁,递到李珍唇边。
“破甲锥……范阳军械监的独门手艺。”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冰珠砸落。
“看来,有人不想让太原的李光弼太轻松,更想首接掀了灵武的棋盘。”
李珍就着李豫的手咽下苦药,喉结滚动:“殿下,那蜀中杨氏女……”
“她?”
李豫将药碗递给太医,接过干净的布巾,竟亲自替李珍擦拭额头的冷汗,动作细致,眼神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在偏殿‘养伤’,里三层外三层,都是高力士的人。”
他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嘲讽,“祖父‘感念’她‘救驾’之功,特意恩赏。是‘恩赏’,也是‘囚笼’。”
宫城西北角,临时拘押所。
这里是血腥与绝望的泥潭。
凄厉的惨叫、皮鞭抽打皮肉的闷响、烙铁烫在皮肤上的焦糊味……
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一排排木架上,昨日入殿的低阶宫人和贵女随从们如同待宰的羔羊,在百骑司酷吏的刑具下哀嚎。
“说!那刺客如何混入!同伙是谁!”
满脸横肉的百骑司校尉挥舞着带倒刺的皮鞭,狠狠抽在一个小太监身上,瞬间皮开肉绽。
“大人饶命!小的真不知……真不知啊!”
小太监涕泪横流,声音嘶哑。
“不知?”
校尉狞笑,抓起烧红的烙铁,“那就让你‘知’道!”
“等等!”
一个清朗却隐含怒意的声音响起。
阴影中,李白大步走出。
他依旧一身青灰官袍,腰间佩剑,脸色在昏暗的火把光线下显得异常冷峻。
他径首走到校尉面前,锐利的目光扫过那些血肉模糊的躯体,眉头紧锁:“如此酷刑,是想屈打成招,还是想杀人灭口?”
“李承旨!”
校尉认出是皇帝新封的红人,不敢怠慢,但语气强硬。
“奉高公公钧旨,彻查刺客!这些人都有嫌疑!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
“非常之法,不等于滥杀无辜!”
李白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诗仙的锋锐。
“把仵作的验尸格目给我!还有刺客身上所有物件!一寸布片也不许遗漏!”
冰窖。
寒气刺骨,白雾弥漫。
李白裹紧了官袍,在高力士心腹内侍的陪同下,站在那具盖着白布的刺客尸体旁。
仵作将一份沾染血污的格目呈上。
“死者,女,年约二十至二十五。致命伤为乱刀劈砍。身上除贴身黑色劲装,别无他物。劲装乃蜀锦,但针脚粗劣,似仓促改制。袖箭机括精巧,非民间可造,箭镞淬毒‘破甲锥’……”
李白快速浏览,目光最终定格在最后一行小字,“右手食指、中指内侧有厚茧,虎口尤甚,应为长期持握……刀剑类兵器所致?”
“是。”
仵作点头,“且其指骨粗壮,步履姿态,绝非寻常闺阁女子,倒像是……行伍中人,或是江湖好手!”
行伍?江湖?
李白心中疑窦更深。他俯身,不顾刺鼻的血腥和寒意,仔细检查那身黑色劲装。手指在粗糙的针脚和布料纹理上细细,又凑近袖箭残留的机括部件观察。
“蜀锦外料,内衬却是……河北道的粗麻?”
他捻起一片被刀锋割裂的内衬碎片,眼神陡然一凝!
碎片边缘,一个极其微小、几乎被血迹完全覆盖的墨点,在他指尖显露出来!
那墨点形状扭曲,隐约像半个残缺的……篆体“范”字!
河北!范阳!
李白的心猛地一沉。
史思明的影子如同冰窖里的寒气,瞬间缠绕上来。
但一个更深的疑问随即浮现:
一个河北范阳派来的、训练有素的死士,如何能精准地混入蜀中杨氏的贵女队伍?
蜀中与范阳,相隔何止千里!
除非……里应外合!
李白豁然转身,目光如电射向冰窖门口侍立的内侍。
“杨清瑶!她入宫时,身边带了什么人?衣物行装,是谁经手查验!”
……
杨清瑶“养伤”的偏殿。
殿内焚着安神的檀香,却驱不散空气中无形的紧张。
杨清瑶半倚在锦榻上,肩头裹着白布,脸色苍白脆弱,如同易碎的琉璃美人。
她面前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却一口未动。
殿门无声开启,李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玄色衣袍仿佛将门外所有的光都吸了进去。他没有带任何随从。
“殿下……”
杨清瑶挣扎欲起身行礼,动作牵动伤口,痛得她秀眉紧蹙,眼中瞬间泛起生理性的水光,更添几分楚楚可怜。
“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李豫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他缓步走到榻前,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那酷似贵妃的轮廓在病弱中更显清晰。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扫过她纤细的脖颈,最终停在她交叠放在锦被上的双手。
那双手,手指纤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肌肤细腻。
但在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腹内侧,李豫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薄茧痕迹。
那痕迹的位置,与他常年握剑磨出的茧,位置何其相似!
李豫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忽然俯身,从袖中取出那支染血的素银梅花簪,簪头那朵被血污和蜜渍玷污的梅花在殿内光线下格外刺眼。
他将簪子轻轻放在杨清瑶的锦被上,动作轻柔,却带着无形的压迫。
“杨姑娘‘救驾’奋不顾身,此物,物归原主。”
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只是不知,姑娘这支梅花簪,与本王故妃当年在长安上元灯会所戴的那支,何以……分毫不差?”
杨清瑶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她迎上李豫冰冷探究的目光,眼中的水光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重生李隆基:从马嵬坡再造大唐(http://www.220book.com/book/S7WV/)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