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别墅的气氛，一夜之间变得极其诡异。
林羽依旧住在二楼尽头。但那个堆满杂物、屋顶渗水的狭窄房间，此刻空空荡荡。他的旧背包和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被“请”到了三楼东侧，那间带独立阳台、俯瞰花园的豪华客房。丝绒窗帘，意大利真皮沙发，空气里飘着名贵香薰的味道，与昨日杂物间的霉味判若云泥。
“林先生，早餐给您送来了，是西式还是中式？”清晨，保姆张婶端着托盘，站在门口，腰弯得前所未有的低，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眼神却不敢与林羽对视。
“随意。”林羽坐在窗边，晨光勾勒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他面前摊着那部老旧的黑手机，屏幕上幽蓝的图腾缓慢旋转，一串串常人无法理解的代码瀑布般流下。他在追踪那条毒蝎信息，IP路径如同狡猾的毒蛇，在遍布全球的暗网节点间疯狂跳跃。
张婶放下精致的瓷盘，里面是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和松露吐司，悄无声息地退出去，轻轻带上门。走廊里，隐约传来刻意压低却难掩兴奋的议论：
“……真人不露相啊！八位数！我的老天爷……”
“……周正阳！那可是周正阳的名片！老爷子激动得一晚上没睡……”
“……我就说瑶瑶有福气！当初怎么看上这么个宝贝……”
议论声在苏瑶经过时戛然而止。她穿着丝质睡袍，脸色有些憔悴，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显然也是一夜未眠。她停在林羽房门外，手抬起，又放下，指节微微发白。最终，她只是隔着门缝，复杂地看了一眼那个沐浴在晨光中的背影，转身快步离开。
早餐是沉默的。巨大的水晶吊灯下，长条餐桌旁坐满了人。苏国华精神亢奋，眼袋却浮肿，不停接着电话，语气是从未有过的矜持和隐隐的倨傲：“……是，是周老那边牵的线……对，设备引进的事基本定了……赵天明？呵，跳梁小丑罢了……”他挂了电话，看向林羽，笑容堆满脸上，带着刻意的热络：“小林啊，多吃点！这次医院的事，多亏了你！周老那边，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们……”
“爸！”苏瑶突然打断，声音有些尖利。她放下牛奶杯，金属杯底磕在骨瓷碟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餐桌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苏瑶胸口起伏，避开林羽平静看过来的目光，盯着自己面前纹丝未动的早餐。“钱是林羽的，人脉也是林羽的。医院的事，他自己能处理。”她声音干涩，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抗拒和一丝难堪。她无法忍受父亲那副突然变得谄媚的嘴脸，更无法接受自己家人一夜之间对林羽态度的天翻地覆。那让她觉得自己，连同整个苏家，都像个可笑的、唯利是图的跳梁小丑。
苏国华笑容僵在脸上，随即沉下脸：“瑶瑶！怎么说话的？小林现在是我们苏家的恩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一家人？”苏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目光扫过那几个昨天还在嘲讽林羽、此刻却眼巴巴赔笑的亲戚，“昨天之前，谁把他当一家人了？”
餐桌上的气氛降至冰点。尴尬像浓稠的粥糊在每个人喉咙里。林羽慢条斯理地擦了下嘴角，站起身：“我吃好了。晚上‘荣光慈善晚宴’，我会去。”
苏国华立刻换上笑容：“好好！礼服我让人给你准备好！周老那边……”
“我自己处理。”林羽打断他，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他转身离开餐厅，留下身后一片难堪的寂静和苏瑶复杂难辨的目光。
晚宴设在市中心顶级的云端酒店。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如星河的城市夜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里浮动着高级香水、雪茄和金钱混合的气息。
林羽穿着一身苏家紧急订制的黑色高定西装。剪裁完美地勾勒出他挺拔修长的身形，沉稳的黑色衬得他眉目愈发深邃。他端着一杯香槟，站在落地窗边，像一柄收入鞘中的利剑，收敛了锋芒，却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场。与周围那些大腹便便、高谈阔论的商界名流格格不入。
“林先生，久仰大名。”一个穿着银灰色西装、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走过来，笑容真诚，带着商人的精明却不惹人厌烦，“我是正阳创投的周正阳。没想到，‘零’先生如此年轻有为。”
林羽与他轻轻碰杯：“周总，幸会。医院的事，多谢援手。”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入周围几双竖起的耳朵里。
“举手之劳。赵天明手伸得太长，是该敲打。”周正阳微笑，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林羽，“‘零’先生蛰伏苏家，这份定力，令人佩服。不知对‘星海’项目，是否有兴趣？”
周围瞬间安静了几分。“星海”——那是周正阳旗下最核心、最神秘的未来科技城项目，无数资本挤破头想分一杯羹。
苏国华在不远处被人围着，耳朵却竖得老高，听到“星海”两个字，激动得脸都红了，拼命给林羽使眼色。
林羽晃了晃杯中金色的酒液，不置可否：“技术层面，有点意思。具体，可以谈。”
轻描淡写的一句，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柚黑白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周围几个商界大佬的眼神瞬间变得炽热无比，纷纷围拢过来，试图搭话。苏国华更是激动得差点失态。
苏瑶坐在不远处的休息区，看着那个瞬间成为全场焦点的男人。他站在光怪陆离的灯光和人影中央，神情疏离，仿佛一个冷静的旁观者，轻易掌控着局面。她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涩、迷茫，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她猛地灌下一大口香槟，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烦乱。
“哟，这不是我们苏家的大功臣嘛？”一个甜腻中带着刺的声音响起。李悦，苏瑶的闺蜜，穿着一身惹火的红色深V礼服，扭着腰肢走过来，毫不客气地坐到苏瑶身边，目光却黏在不远处的林羽身上，眼底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和贪婪。“瑶瑶，你可真是捡到宝了！藏得够深啊！”
苏瑶皱眉，不喜欢她看林羽的眼神：“李悦，别胡说。”
“我哪胡说了？”李悦凑近，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苏瑶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针，“你看看他那身板，那气质……啧啧，比那些装腔作势的公子哥强多了！以前是你看走眼，现在嘛……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要是不抓紧，姐妹我可就不客气喽？”她咯咯笑着，眼神却像淬了毒。
苏瑶脸色一白，猛地攥紧了酒杯，指节捏得发白。她看着李悦那张写满算计和嫉妒的脸，又看向人群中那个挺拔的身影，一股强烈的烦躁和莫名的恐慌攫住了她。她霍然起身，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向露台，想透透气。
露台夜风凛冽，吹散了酒意。苏瑶扶着冰冷的栏杆，看着脚下渺小的车流灯火。
“需要醒酒茶吗？”林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平静无波。
苏瑶身体一僵，没有回头。她能感觉到他走近，带着淡淡的、干净的雪松气息，瞬间冲淡了李悦留下的甜腻香水味。
“为什么？”她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不知是酒意还是别的，“为什么是苏家？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忍受那些屈辱？为什么要等到医院出事才出手？为什么要让她像个傻瓜一样？
林羽沉默了片刻，走到她身边，同样看向脚下的城市。“你父亲曾在我父亲病危时，签过一张救命的手术单。虽然，”他顿了顿，声音没什么起伏，“后来那张单子变成了入赘的契约。”
苏瑶猛地转头看他，夜风吹乱了她额前的发丝，眼底满是震惊。她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至于你……”林羽侧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她写满困惑的脸上，夜灯在他眸中映出细碎的光点，“最初，只是契约的一部分。”他的声音很轻，被夜风吹散，却像羽毛一样搔刮在苏瑶的心尖。
苏瑶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因那句“契约的一部分”而沉了下去。她张了张嘴，想问“那现在呢”，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酒意上涌，加上情绪剧烈起伏带来的眩晕感，让她身体晃了一下。
一只温热有力的手稳稳扶住了她的胳膊。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他掌心的薄茧和温度。
苏瑶像被烫到一样，却没有挣开。她下意识地，将身体一部分重量靠了过去。男人沉稳的气息包裹过来，带着令人心安的、雪松般的冷冽味道。露台璀璨的灯光在他身后晕开光晕，将两人靠得极近的身影投在光洁的地面上，模糊了界限。
“我……”苏瑶刚想说什么。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刺耳声音，猛地从酒店楼下街道炸开！紧接着是凄厉的汽车警报声和人群的尖叫！
林羽眼神骤然一凛，扶着苏瑶的手瞬间收紧，将她护在身后，目光如电射向楼下声音来源处！
晚宴的喧嚣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露台上的人群涌向栏杆。
只见酒店正门前的街道上，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正冒着浓烟，车头严重变形，狠狠撞在路边的隔离墩上！车窗玻璃碎了一地。几个穿着酒店服务生制服的人正惊慌失措地从车里爬出来，其中一个似乎受了伤，捂着头，鲜血从指缝渗出。
看起来，像是一场意外的车祸。
但林羽的目光，却死死锁定了那个捂着头、看似狼狈不堪的“服务生”。那人低垂的脸上，嘴角却极其诡异地向上扯了一下，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得逞的狞笑。尽管伪装得很好，但林羽捕捉到了他抬腕查看动作的瞬间——那绝不是看表，而是某种微型通讯器的操作姿势！
林羽猛地回头，锐利的目光扫过身后露台上混乱的人群。衣冠楚楚的宾客们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恐慌和好奇。一张张脸掠过：周正阳紧锁的眉头，苏国华煞白的脸色，李悦捂着胸口夸张的惊叫……还有更多，隐藏在恐慌面具下的、冰冷审视的目光。
晚宴柔和的灯光打在林羽紧绷的侧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于深邃的阴影。他护着苏瑶的手臂沉稳如山，但眼神深处，冰封的湖面下，是汹涌的暗流。毒蝎的尾巴，己经悄然伸到了这光鲜亮丽的云端。这车祸绝非意外，而是警告，是试探，是更猛烈的风暴来临前，那一声沉闷的惊雷。
露台的风，忽然变得刺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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