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死寂并未持续太久,打破它的,不是人声,也不是更鼓,而是纸张翻动的声音。
哗啦啦——
声音的源头,是民史台。
三日前,“完美李昭”的假象在此地崩解,三日后,这里成了京城一切诡谲的起点。
夜巡至此的赵九斤浑身汗毛倒竖,他亲眼看见,那存放着万民生平、王朝兴衰的无数卷宗,在毫无一丝风的封闭高台内,正以一种诡异的频率自行翻动。
纸页摩擦的声音不大,却像无数只冰冷的手,在黑夜中抚摸着整座京城的脊梁。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那些悬在笔架上的狼毫、紫毫、兼毫笔,上百支毛笔的笔尖,竟如被无形的磁石吸引,齐刷刷地调转方向,首指正北——李昭寝宫所在的方位。
赵九斤心脏狂跳,几乎是凭着本能冲向了那本最为重要的《活人志》。
书页停在李昭那一页,但下方却多出了一行他从未见过的字迹,墨色极淡,像是从纸张背面渗透而出,又像是凭空凝结而成。
“他吞下了不该吃的东西。”
这行字仿佛带着刺骨的寒意,让赵九斤踉跄后退。
也就在这一夜,京城中无数孩童从梦中惊醒,哭喊着说梦见了大都护。
他们梦中的李昭,无一例外地站在一座倒悬的宏伟宫殿前,背对众生,肩头静静停着一只翅膀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的墨色蝴蝶。
恐慌如瘟疫般在坊间悄然蔓延,却又被一种更大的恐惧死死压制。
无人敢公开议论,无人敢向官府呈报,仿佛只要一开口,就会惊动那位正在蜕变的“真主”,为自己招来无妄之灾。
风暴的中心,李昭的寝殿早己被玄甲卫封锁得水泄不通。
自三日前吞下那只墨蝶后,他便再未踏出房门一步。
殿外,诸葛亮盘膝而坐,双目紧闭,指尖掐诀,一缕若有若无的星光自天际垂落,没入他的眉心。
他正在施展耗损心神巨大的“观星引魂术”,以神魂为引,窥探李昭那片己成战场的识海。
在他的神魂视野中,那座由“始”“终”二字残碑合并而成的通天巨碑,虽然在碑顶顽强地生出了一抹象征生机的嫩芽,但其核心,“始”与“终”两个古字的交界处,一道裂痕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扩大。
更可怕的是,无数藤蔓般的黑气,如同扎根于虚空的邪物根须,死死缠绕着碑体。
那黑气并非死物,它在有规律地脉动,每一次跳动,都像一颗邪异的心脏在搏动。
诸-葛亮凝神推演,悚然发现,黑气每跳动一次,现实世界里,便会有一名大夏子民,无论身在何方,都会突兀地失神三息,忘掉前一刻正在做的事、正在想的人。
这是一种悄无声息的抹除,一种对“存在”的改写!
整整七日,诸葛亮不眠不休,面色苍白如纸,终于在第七日清晨,他猛地睁开双眼,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声音沙哑而凝重地对身旁的岳飞断言:“影主未死,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它正在借主公之躯,以主公的意志为土壤,试图重写‘存在’的定义,孕育一个全新的、属于它的历史!”
岳飞闻言,手掌猛然握紧了腰间的沥泉枪,枪身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他这几日同样心神不宁,因为他麾下最精锐的玄甲卫中,竟有数人在夜间当值时出现梦游之状,口中反复低语着同一句话:“新史当立,旧尘当灭。”
“军师,必须想办法。”岳飞的声音沉如钢铁,“若任由其蔓延,军心、民心都将不复存在。”
他当机立断,向诸葛亮提出了一个看似匪夷所思的制度——“心跳哨”。
凡是负责值守高阶将领的亲卫,必须配备一枚特制的薄壁铜铃,夜间轮流将铜铃贴近主将耳畔或胸口,仔细监听其呼吸与心跳的节奏。
一旦发现任何规律性的重复,例如,连续七次心跳的间隔完全一致,精确到毫厘不差,便被视为“异化”征兆,必须立刻以银针封住其百会、神庭等大穴,并第一时间上报。
“完美,即是破绽。穿越异界之争霸我能召唤华夏人杰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穿越异界之争霸我能召唤华夏人杰最新章节随便看!”岳飞如此解释,“活人的心跳,总有微末的紊乱,绝无可能像沙漏计时般精准。”
他更是以身作则,亲自担负起李昭寝宫外的轮值。
每至子时,阴气最盛之时,他都会解下腰间铁枪,以枪尾沉沉叩击地面三记。
那声音穿金裂石,却又被巧妙地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如暮鼓晨钟,不扰民安,却足以震慑一切试图在暗夜中潜行的邪念。
有随行的幕僚不解其意,低声问道:“元帅,我等在此,防的是何方刺客?”
岳飞目光深邃地凝视着那扇紧闭的殿门,声音压得极低:“防的不是外敌,是那个可能在某一日,披着主公的皮,用主公的声音对我们说话的‘我们’。”
与此同时,赵九斤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战斗。
他将民史台所有记录员散布出去,不再记录功德碑、忠烈传,而是专门收集全境之内,百姓言语行为中的矛盾之处。
“城东张三,今早还说家中存粮够吃三月,傍晚便在街头哭诉明日就要断炊。”
“河西李西,昨日还在酒楼里盛赞侯爷仁政如神,今朝就跟邻居咒骂衙役欺人太甚,苛捐杂税。”
这些看似鸡毛蒜皮、反复无常的言行,被赵九斤一一收录,汇集成一本前所未有的奇书——《错漏百出录》。
他在书的序言中写下了一句振聋发聩的话:“人会变,心会乱,前后矛盾,出尔反-尔,这才是活着的证据。完美无瑕的,那是神龛里的泥塑。”
第七日夜里,赵九斤将这本刚刚写就的《错漏百出录》带到文庙,在象征人族文道气运的文魄灯下,亲手将其点燃。
书册焚烧的火光并非赤红,而是呈现出一种斑斓杂乱的色彩。
火焰中,没有文字的青烟升腾,取而代之的,是千万种嘈杂声音交织而成的混乱声浪!
有哭喊,有欢笑,有咒骂,有祈祷,有谎言,有真情……那是属于凡人最真实、最驳杂的七情六欲。
这股声浪无视物理阻隔,冲天而起,悍然撞入了李昭的识海!
识海之内,那缠绕着巨碑的藤蔓状黑气,在接触到这股“混乱真实”的声浪时,竟如同被泼了滚油的毒蛇,剧烈地抽搐、扭曲起来。
它似乎极度厌恶这种充满矛盾与不确定性的“杂质”,它的完美律动被彻底打乱。
也就在这一刻,紧闭了七日七夜的寝殿窗棂,“吱呀”一声,被从内推开。
岳飞等人豁然抬头,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月光下,李昭的身影出现在窗前。
他比七日前消瘦了许多,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淬炼过后的星辰。
众人惊骇地看到,他的掌心正托着一只墨色的蝴蝶。
那蝴蝶的翅膀还在微微扇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绝对“完美”与“秩序”的气息。
李昭凝视着掌中的墨蝶,然后,他抬起头,望向深邃的星空,嘴角勾起一抹夹杂着疲惫与讥讽的笑意。
他将手掌凑到唇边,轻轻吹了一口气。
那只墨蝶,便乘着这口气,翩然飞出窗外,融入了深沉的夜色之中。
“你想写一个没有瑕疵的我?好啊……”李昭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守护者的耳中,“可你忘了——”
“真正的名字,是从泥里长出来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远在万里之外的西疆涤名渠,那条传说中能洗去人一生罪孽与过往的神秘河渠之底,一块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青铜残片,表面毫无征兆地微微震动了一下。
一缕微光在残片上流淌而过,勾勒出几个与李昭识海中那座巨碑上的“始”“终”二字同源的古老刻痕,仿佛在回应一个跨越时空的召唤。
墨蝶向南飞去,悄无声息地掠过沉睡的山川与村庄。
它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得很长,轻飘飘地扫过大地。
而那片被蝶影拂过的土地,万物的声息,似乎都在以一种难以察觉的方式,渐渐变得稀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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