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的梅雨季总裹着股樟木的闷味。我站在蔡记樟脑坊的青石板院坝里,军靴碾过地上的碎木屑,看蔡洁生像只受惊的兔子,踮着木屐在蒸馏器旁打转。
“太君的军靴都沾了灰!” 他突然扑过来想替我掸鞋,藏青色短褂的下摆扫过铜制冷凝管,带起阵细碎的樟脑粉,“小的这就让内人烧热水,给太君擦鞋换袜子!”
我的军靴往旁边挪了半寸,避开他那双沾着樟油的手。这双手昨天还在给美军间谍数金条,此刻却想碰我擦得锃亮的皮靴 —— 异能里分明看见,他指甲缝里还嵌着美国鹰徽形状的金屑。
“听说蔡桑的樟脑能治脚气?” 我故意把脚往他面前伸了伸,军靴上的马刺在晨光里闪着冷光,“日本本土的军官都在传,台湾的樟脑比东京的药皂管用。”
蔡洁生的脸瞬间堆起褶子般的笑,木屐在地上碾出浅坑:“太君真知灼见!家曾祖父就给日本商社供过货,当年日俄战争,前线的绷带都用我们蔡家的樟脑消毒!” 他突然压低声音,手指往蒸馏器里挑出块雪白晶体,“这是刚炼的头道货,纯度高到能当镜子照,小的特意留着给太君做药皂。”
异能穿透那半透明的晶体,看见光绪年间的账本在蒸汽里翻页:曾祖父蔡福正用这同样的樟脑,跟日军换得反割台义军的布防图,图上的红叉如今还在蔡家密室的墙纸上洇着。
“你的樟脑,配给皇军擦枪都嫌次。” 我突然抬脚,军靴踹在蒸馏器的阀门上,滚烫的樟油瞬间溅出来,溅在蔡洁生的手背上。他疼得龇牙咧嘴,却硬是没敢哼一声,只是慌忙用袖子去擦,短褂的布纹里立刻浸出片深褐色的渍痕。
“太君教训的是!” 他的额头抵着青石板,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樟树叶,“小的这就把纯度再提三成!不!五成!保证比日本本土的还纯!”
我弯腰捡起块碎樟脑,凑到鼻尖轻嗅。松节油的气味混在里面,像碗掺了沙子的白米饭 —— 这是他给日军供货时惯用的伎俩,却把最纯的货偷偷卖给美军换金条。
“把你家的账册拿来。” 我的日语突然切换成大阪腔,每个音节都带着刻意的傲慢,“让我看看,蔡家是怎么靠掺假的樟脑,在台湾混得风生水起的。”
蔡洁生的肩膀猛地一缩,像被踩住尾巴的猫。他磨磨蹭蹭从神龛下拖出个铁皮箱,黄铜锁扣上还刻着 “明治三十八年”,打开时扬起的灰尘里,飘出张泛黄的奖状 —— 昭和十年台湾军司令部颁发的,边角被虫蛀得全是窟窿,却被他用浆糊粘了又粘。
“太君请看!” 他指着奖状上的红印章,声音突然拔高,“这是总督府亲自盖的章!小的绝不敢掺假!”
我的指尖在账册上划过,停在昭和十五年三月那页。墨迹晕染的地方,分明记着 “松节油三十斤”,却在日军的签收单上写着 “纯樟脑五十斤”。旁边还粘着张地契,用两担发霉的大米换的,卖主的指印红得像未干的血。
“这是什么?” 我用马刺挑起地契,纸页在风中簌簌作响。
蔡洁生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扑通跪在樟木屑里:“太君!那是误会!卖主自愿的!他说能换口饭吃就谢天谢地了!”
作坊角落的麻袋突然动了动,露出双乌溜溜的眼睛。三个高山族少年正蜷缩在里面,嘴里塞着破布,手腕被麻绳勒出紫痕 —— 异能里看得清楚,他们只是不肯把上等樟木卖给蔡家,就被诬陷成 “私通游击队”。
“这些蛮子吵得慌。” 我往麻袋方向抬了抬下巴,军靴碾过地上的碎木屑,“让他们给我擦军靴,擦到能照出人影为止。”
蔡洁生立刻爬过去解麻袋,手指抖得连绳结都解不开。少年们刚被拽出来时还瞪着眼,看到我腰间的军刀,立刻识趣地跪下去,用衣角拼命擦我的军靴。樟木屑混着汗水,在锃亮的皮面上划出细碎的痕。
“太君您看!” 蔡洁生突然拍响巴掌,“这些蛮子就是贱骨头,不调教不行!” 他突然踹了个最瘦小的少年一脚,“给太君磕响头!磕到太君满意为止!”
少年的额头在青石板上撞出闷响,血珠混着樟木屑渗出来。我的军靴突然踩在蔡洁生的脚背上,听着木屐齿断裂的脆响:“我的军靴,轮得到他们碰?”
他疼得冷汗首冒,嘴里却还喊着 “太君英明”。异能里突然涌出幅画面:三个月前,他拿着儿子蔡振生的抚恤金,在酒桌上吹嘘 “死得值”,全然不知那孩子是被日军军官逼得从通信塔上跳下来的。
“听说你儿子在部队里很‘能干’?” 我突然改用东京腔,每个字都像用尺子量过的精准,“台湾兵能混到伍长,不容易啊。”
蔡洁生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忘了脚背的疼:“犬子振生从小就崇拜皇军!三岁就会唱《君之代》!太君要是能见着他,肯定喜欢!”
我从口袋里掏出个军用水壶,往地上倒了圈水。樟脑坊的狗立刻凑过来舔,尾巴摇得像面破旗。“你的儿子,” 我看着那条狗,慢悠悠地说,“大概也就配跟它作伴。”
蔡洁生的笑容僵在脸上,像幅被冻住的画。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在看到我腰间的军刀时,把话全咽了回去,只是一个劲地磕头,额头在青石板上撞出越来越响的声。
“把你密室里的上等樟脑,全搬到三井物产的仓库。” 我首起身理了理军大衣,金属纽扣在蒸馏器的反光里闪着冷光,“就说是给皇军擦枪用的 —— 记得用你的马车运,要是洒了一滴,就用你的皮来赔。”
他连滚带爬地领命,短褂的后襟沾着片樟油渍,像块丑陋的膏药。看着他钻进密室的背影,我突然想起刚才那三个少年 —— 他们的父亲十年前曾给游击队送过樟脑,如今儿子们正用袖口,偷偷擦掉我军靴上的血痕。
加奈端着茶碗站在院门口,和服的袖口沾着片樟树叶。她的眼神扫过地上的血迹,又迅速低下头,把茶碗放在我手边的石桌上。粗瓷碗里的煎茶泛着白沫,像蔡洁生刚才没敢说出口的话。
“告诉三井的人,” 我呷了口茶,故意让滚烫的茶水溅在桌上,“这批樟脑按次品算钱,剩下的差价,记在蔡洁生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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