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贾斯坦的沙漠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就像被剥去皮肤的巨兽脊背。1935年的这个夜晚，考古学者乔治·怀特手里的黄铜油灯忽明忽暗，照亮了帐篷里那面刚从旧货市场淘来的骆驼皮鼓。
“这鼓皮的纹路真奇怪。”乔治用手指抚过鼓面，那皮革泛着不自然的暗红色，边缘处隐约能看到类似指甲掐痕的纹路。卖鼓的老汉说这是百年前阿富汗战争时的旧物，是用战死士兵的皮做的——当然，乔治只当是商人的噱头。
他随手拿起鼓槌敲了一下。“咚”的一声闷响，帐篷外的风沙突然停了，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乔治皱起眉，又敲了第二下，这次他下意识地跟着某种模糊的韵律，敲出一串拖沓的节奏。
“咚……咚咚……咚……”
鼓点像裹着沙砾的叹息，刚落下就被帐篷外的黑暗吞没。可没过片刻，乔治听见了奇怪的声音——不是风声，是无数双光脚踩在沙地上的“沙沙”声，从西面八方围拢过来。
他猛地掀开帐篷帘，油灯的光照出十米外的景象：沙丘阴影里站着十几个模糊的人影，他们穿着破烂的卡其布军装，有的缺了胳膊，有的半个脑袋陷在胸腔里，脖颈处还挂着生锈的步枪零件。最前面的那个身影胸口有个碗大的血洞，正随着鼓点的节奏微微起伏。
乔治吓得手一抖，油灯摔在沙地上灭了。黑暗中，那些人影没有靠近，只是沉默地站着，像一群等待指令的木偶。
“幻觉……一定是沙漠蜃景。”他跌回帐篷，抓起酒瓶灌了一大口威士忌。可当他抬头时，赫然看见帐篷帆布上印满了重叠的手印，那些手印湿漉漉的，带着铁锈味的腥气。
鼓还在响。不是他敲的，是鼓自己在震颤，那拖沓的节奏像心跳般越来越清晰。乔治突然感到双腿发麻，一种莫名的冲动从脚底窜上来，驱使着他走出帐篷。他想抗拒，可膝盖像生了锈的合页，不听使唤地向前弯曲。
“不……停下……”他咬着牙低吼，却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那群人影。月光照亮了他们的脸——全是死灰色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得像干涸的河床，可他们的眼睛里却燃着幽绿的光，死死盯着乔治的脚步。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步伐正踩着鼓点的节奏，一步，两步，像被线牵着的木偶。那面骆驼皮鼓不知何时滚到了帐篷外，鼓面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边缘的纹路竟像血管般微微搏动。
“是……是那些士兵……”乔治的喉咙被恐惧堵住。他想起卖鼓人的话——当年阿富汗边境有个疯狂的酋长，把战死的敌军士兵剥皮鞣制成鼓，说这样能让他们的亡魂永远为自己敲鼓。可那些亡魂记恨的不是酋长，是所有敲响这面鼓的人。
人影们开始移动了，他们跟在乔治身后，步伐整齐得如同阅兵式，脚下的沙砾被踩出“沙沙”声，与鼓点完美重合。乔治看见前方的沙丘下有个黑黢黢的洞口，那是当地人口中埋葬无名士兵的“血沙坑”。
他拼命想往后退，可身体像被无形的手推着，径首走向那个死亡陷阱。鼓点越来越急，“咚咚咚”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变成无数细碎的低语：“下来陪我们……你的皮也能做鼓……”
当乔治的半个身子探进血沙坑时，他终于看清了坑底——不是沙子，是密密麻麻的白骨，每根骨头上都留着刀削的痕迹。而那面骆驼皮鼓不知何时飘到了坑边，鼓面正对着他，在风中发出最后一声悠长的闷响。
“咚——”
乔治的身体失去了所有力气，像断了线的木偶坠入坑底。他最后听到的，是无数牙齿啃噬骨头的声音，和自己的皮肤被剥离时，那与鼓点同频的撕裂声。
第二天，寻宝人在血沙坑边发现了一堆散落的白骨，旁边放着一面崭新的骆驼皮鼓。鼓面上的暗红色纹路里，还嵌着几缕金色的毛发——像极了乔治那头引以为傲的卷发。
风掠过沙漠，鼓面轻轻震颤，仿佛在等待下一个敲响它的人，将亡魂的节奏，再奏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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