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织在青瓦上,智恩踩着木梯爬上阁楼时,裤脚蹭到了梯级的霉斑。这是外婆留下的韩屋,阁楼矮得首不起腰,横梁上悬着褪色的腌菜瓮,空气里浮着老木头和樟脑的混合气味,像被遗忘的旧时光。
“这里到底堆了多少破烂……”她嘟囔着拨开蛛网,手电筒的光柱扫过积灰的木箱。母亲说外婆晚年糊涂,总把没用的东西往阁楼塞,如今要卖掉房子,清理的重担全落在她头上。
光柱突然顿住。角落的桐木盒上,放着个绣绷。
那是个半旧的竹制绣绷,绷着块米白色绸布。布上绣了半朵木槿花,针脚细密得像春蚕啃过的桑叶,只是花瓣刚绣到第三片,线头突兀地打了个死结,仿佛绣者被生生拽走。绸布边缘泛着潮气,却没发霉,反而有种诡异的平整。
绣绷旁躺着根银针,针尾系着段暗红丝线,针尖亮得像淬了冰。智恩捏起针时,指尖猛地一刺——针尖不知何时转向,深深扎进指甲缝。
血珠渗出来,滴在绸布的空白处。她慌忙找纸巾,抬头时却愣住了:那滴血落在的地方,竟多了一针暗红的线,像是木槿花的花萼,正顺着某种无形的轨迹,慢慢往上爬。
“眼花了吧。”智恩揉了揉眼睛。阁楼太暗,雨又敲得瓦片咚咚响,总让人产生错觉。她把绣绷塞进纸箱,打算明天一起丢掉。
当晚,智恩躺在外婆的旧房间里失眠。韩式地板凉丝丝的,总能听见阁楼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有人在用指甲刮木梯。她想起外婆临终前的呓语:“没绣完……针不能停……”当时只当是老人糊涂,现在想来,那声音里的焦灼,竟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第二天清晨,纸箱里的绣绷不见了。
智恩猛地冲上阁楼,发现绣绷正摆在昨晚的位置,竹圈上的绸布绷紧了些。那半朵木槿花旁,赫然多了片新的花瓣,针脚比之前更密,甚至能看出绣者刻意模仿外婆的手法——外婆绣花瓣时,总爱在边缘留半毫米的留白,说是“给花留口气”。
她头皮发麻,抓起绣绷就往灶房跑,想点火烧掉。可火柴刚划亮,手腕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低头一看,竟是那段暗红丝线,像有生命般缠上她的小臂,越收越紧。
“放开!”智恩甩着手撞翻了泡菜坛,酱汁泼了满地。丝线骤然松开,她跌坐在地,眼睁睁看着绣绷自己飘起来,慢悠悠地飞回阁楼。
邻居金奶奶闻讯赶来,看到满地狼藉,脸色骤变。“孩子,你动了阁楼的绣绷?”老人的声音发颤,枯瘦的手抓住智恩,“那是你外曾祖母的东西啊……”
外曾祖母是昭和年间的绣娘,金奶奶说。当年她订了门亲事,嫁妆里要有一幅“百木槿图”,寓意子孙绵延。可绣到第三十七朵时,未婚夫在战争中死了。外曾祖母没哭,每天照旧爬上阁楼绣花,首到某天被发现倒在绣绷旁,手里还攥着银针,喉咙上有个细小的血洞,像被针尖扎穿的。
“她死前还在绣,”金奶奶的声音压得极低,“可那幅图,始终差一朵没绣完。后来阁楼总出事,深夜有穿线声,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异闻录之每夜一个离奇故事 晾在楼下的白布会被绣上半朵花……你外婆年轻时也想烧了它,结果被针在背上扎了串血点,差点烂死。”
智恩后背一阵发凉。她想起外婆后颈确实有片淡褐色的疤痕,像串歪歪扭扭的针脚。
夜里的声音更清晰了。不是刮木梯,是穿线的“嘶嘶”声,还有针尖戳穿布料的“噗”声,从阁楼的地板缝里渗下来,钻进耳朵里。智恩抱着枕头缩在墙角,眼睁睁看着门缝下渗进暗红的线,像蛇一样在地板上爬行。
她终于忍不住,在第三夜抄起斧头冲上楼。阁楼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绣绷悬在房梁下,绸布上的木槿花己经开到了第九十九朵。最骇人的是最后那片空白处,赫然绣着个模糊的人影,身形像极了智恩,正低头拿着针线,只是脸部的位置空着,针脚在那里打了个死结,线头垂下来,晃悠悠地扫过绸布。
“别绣了!”智恩挥斧砍向绣绷,却劈在空气里。竹圈没碎,银针反而从空中坠下来,擦着她的脸颊扎进地板,针尖上沾着的不是线,是粘稠的血。
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右手不受控制了。那根暗红丝线不知何时缠上她的手指,正牵引着她走向绣绷。指尖触到银针的瞬间,刺骨的寒意顺着血管爬上来,眼前浮现出模糊的画面:穿韩服的女人坐在阁楼里,窗外是战火,手里的针一下下扎进绸布,也扎进自己的大腿——血珠渗进布料,成了木槿花最深的那抹红。
“还差一朵……”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又尖又细,像针尖划过玻璃,“帮我绣完……”
智恩的手猛地刺向绸布上那个空白的脸。针尖即将戳穿布料时,她瞥见绣绷边缘的反光——那是外婆的相框,不知何时被摆在这里。相框里的外婆对着她笑,后颈的疤痕在闪光灯下泛着光。
“不!”智恩用尽全力甩开手,银针脱手飞出,钉在相框的玻璃上。
阁楼突然安静了。穿线声停了,血腥味散了,连雨都停了。绣绷上的木槿花开始褪色,最后变成一片空白,只有那根暗红丝线,像蛇一样蜷缩在绸布中央。
智恩瘫坐在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虎口处多了个细小的针孔,正慢慢渗出鲜血,滴在地板上,晕开一朵小小的、没绣完的花。
第二天,她请人来封死了阁楼的入口,用水泥砌得严严实实。搬家那天,金奶奶来送她,手里捧着个布包。“这是你外婆偷偷收起来的,”老人打开包,里面是半块绣着木槿花的绸布,针脚歪歪扭扭,明显是新手绣的,“她说,要是哪天绣品又出来了,就把这个放进去。”
智恩看着那块布,突然想起外婆晚年总在灯下摆弄针线,却从没绣成过一件完整的东西。那些半成品被她藏在衣柜最深处,针脚里都留着长长的线头。
车子开出巷口时,智恩回头望了一眼。韩屋的青瓦在阳光下泛着光,阁楼的位置空荡荡的,像个被挖掉的眼睛。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银针——昨晚收拾东西时,它不知怎么钻进了她的牛仔裤袋。针尖贴着皮肤,凉丝丝的,像在等下一个需要绣完的图案。
雨又开始下了,这次带着股丝线烧过的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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