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第一次见到那面铜镜,是在佛统府郊外的鬼妻庙偏殿。铜锈像凝固的血痂爬满边缘,镜面蒙着层灰绿的雾,擦了三遍仍照不清人影,倒映出供桌下蜷缩的猫影——那只断了尾的黑猫正盯着他,琥珀色的瞳孔里晃着殿外飘进来的经幡残片。
“要娶娜丽,就得备齐三样嫁妆。”守庙的老和尚用布满皱纹的手点着供桌上的黄纸,声音混着殿外的雨丝发潮,“银簪要缠七尺黑发,是她生前梳落的;嫁衣得用浸过晨露的白绸,缝九朵茉莉花;最后是这面铜镜,她娘留给她的陪嫁,说要照出‘新家’的样子。”
阿明攥紧了口袋里的银锁,那是三年前在曼谷的水上市场买的。当时娜丽穿着水绿色筒裙,蹲在船尾卖莲蓬,指尖划过他手背时,像浸了冰的茉莉香。可三个月前,她去湄南河收网时被冲走了,尸身到现在没找到。
“她托梦给我,说在水里冷。”阿明的喉结动了动,雨珠顺着斗笠边缘滴在黄纸上,晕开“娜丽”两个字,“她说要做我的妻子,哪怕是冥婚。”
老和尚没再说话,只把铜镜用红布裹了,塞进他怀里。铜镜隔着布传来凉意,像揣了块浸在河底的石头。
迎亲那天没下雨,却闷得让人喘不过气。阿明雇了辆突突车,车斗里摆着银簪、嫁衣和铜镜,茉莉花在白绸上蔫成了淡白的影子。路过市集时,卖炸香蕉的阿婆往他包里塞了把糯米,“过了黄昏别让铜镜照月亮,娜丽……她己经不是人了。”
他没听。娜丽的“家”在镇子边缘的老木屋,是她生前和母亲住过的地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霉味裹着河腥气涌出来,墙角的蛛网沾着枯黄的茉莉花瓣。他把铜镜摆在梳妆台上,刚解开红布,镜面的雾突然散了——照出的不是他汗湿的脸,是片晃动的浊水,水里有团黑发打着旋,隐约能看见白绸裙的一角。
阿明心里发紧,伸手去摸镜面,指尖触到的却是冰凉的湿滑,像按在河底的淤泥上。
入夜后,他听见梳头声。
窸窸窣窣,从梳妆台那边传来。阿明攥着老和尚给的佛珠坐起来,借着月光看见铜镜前立着个白影。那影子穿着他带来的白绸嫁衣,长发垂到脚踝,正对着镜面梳头。银簪在发间起落,每梳一下,镜里的浊水就退去一分。
他屏住呼吸,脚边的黑猫突然炸毛,弓着背冲向白影。白影没动,梳头的手停在发尾,阿明这才看清——那只手的指甲泛着青黑,指缝里卡着河泥。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异闻录之每夜一个离奇故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
“阿明,”影子转过身,声音像泡在水里发涨的棉线,“铜镜还没照过我们的新家呢。”
阿明猛地抬头,镜面的雾彻底散了。没有他的影子,也没有白绸嫁衣的轮廓,只有一张泡得发肿的脸:眼睑翻着白,嘴唇脱落在齿间,露出的牙床上还沾着水草。那双眼睛正盯着他,瞳孔里晃着老木屋的梁木——正是娜丽失踪那天,他送她的银锁挂在梁上,锁身缠着根断了的红绳。
他想起三个月前的黄昏,娜丽在河边说要嫁给他,他笑着说等收完这季稻子就提亲。那天她扎着麻花辫,发尾别着朵茉莉,跳进河里帮他捞被冲走的渔网时,白绸裙角最后闪过的,就是这样的红绳。
“你说过,要让我看看家里的铜镜。”镜中的脸凑近了,腐烂的皮肤蹭在镜面上,留下几道深褐的痕,“现在你看,我穿着嫁衣呢。”
阿明想逃,脚却像被钉在地上。梳妆台上的银簪突然自己动了,缠着的黑发簌簌落下,缠上他的脚踝——那些头发湿冷黏腻,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根根都带着河泥的腥气。
“陪我照完这面镜吧。”镜中的手伸了出来,青黑的指甲刮过镜面,发出刺耳的尖响,“他们说,夫妻要一起照过嫁妆镜,才算真正成了家。”
黑猫凄厉地叫了一声,撞开殿门冲了出去。阿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影子慢慢浮现在镜中,正与那张腐烂的脸并排。镜外的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镜里的他嘴角咧开,露出和娜丽一样沾着水草的牙。
第二天清晨,老和尚推开偏殿的门,铜镜端端正正摆在供桌上,镜面蒙着层新的灰绿。供桌下,那只断尾的黑猫蜷缩着,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像是在舔舐什么湿冷的东西。
只有阿明的银锁掉在地上,锁身缠着的红绳接得整整齐齐,绳尾还别着朵蔫了的茉莉——那是娜丽生前最喜欢的,白得像浸了水的骨殖。
后来镇上的人说,阿明被娜丽拖去湄南河做伴了。有人在月圆夜见过那间老木屋亮着灯,窗纸上晃着两个并排的影子,一个在梳头,一个在镜前站着,梳齿划过发丝的声音顺着河风飘过来,混着水草腐烂的腥气,缠上每一个路过的人。
而鬼妻庙的偏殿里,那面铜镜始终摆在供桌最显眼的地方。偶尔有香客好奇去擦,会发现镜面深处沉着点红——像极了红绳浸在水里的颜色,要等风停雨住时,才能看清那抹红里,还裹着半片没化的茉莉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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