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的古董市场总在午夜后显出诡异。平吉蹲在摊前，指尖划过那件绣着紫藤花的浴衣，丝线里嵌着的细碎光点突然亮起，像谁睁开了眼睛。
“这是大正年间的‘绮罗’，”摊主用缠着绷带的手敲敲木盒，“前主人是个艺伎，据说……”
“我要了。”平吉打断他。他开着家出租浴衣的小店，正缺件能镇场子的古董。付账时，他瞥见摊主绷带下露出的皮肤——密密麻麻全是指甲盖大小的红斑，像被无数眼睛盯着。
当晚，浴衣挂在试衣间的衣架上，平吉总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他掀开布帘，看见浴衣的袖子正自己晃动，紫藤花的纹路里，那些光点真的在眨动，细看去，竟是无数微型的眼睛，瞳仁泛着青灰色。
“错觉吧。”他揉了揉眼睛，转身时撞翻了镜台。镜片碎裂的瞬间，他在每块碎片里都看到了不同的眼睛——有的在流泪，有的在狞笑，全嵌在那件浴衣的布料里。
第二天，第一个租客是个穿水手服的女学生。她挑中那件紫藤花浴衣，在试衣间里待了足有半小时。平吉敲门时，听见里面传来咀嚼声，黏腻得像在嚼生肉。
“小姐？”
门“吱呀”开了条缝，女学生的半张脸露在外面，左眼变成了青灰色，瞳孔形状和浴衣上的眼睛一模一样。“这件衣服……很合身呢。”她笑着说，嘴角淌下暗红的液体。
平吉抄起扫帚冲进去，试衣间里空无一人，只有浴衣掉在地上，紫藤花纹路里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女学生的手机落在角落，屏幕上还亮着和朋友的聊天记录：“听说了吗？昭和三十年，有个艺伎在祗园的花街被剥了皮，皮被做成了浴衣……”
他猛地想起摊主的话，后背瞬间爬满冷汗。
夜里，平吉把浴衣塞进铁桶，浇上煤油点燃。火焰窜起的刹那，他听见无数细碎的尖叫，浴衣在火里蜷缩成一团，那些眼睛爆发出绿光，竟从火焰里飘出来，像萤火虫似的粘在他手臂上。
“你看得见我们了？”
女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平吉抬头，看见天花板上趴着个没有皮肤的人形，肌肉纹理间嵌满了眼睛，正齐刷刷地眨动。那是艺伎的轮廓，紫藤花的图案原是她血管的走向。
“当年，我偷了藩主的玉佩，”人形缓缓垂下头，眼睛里淌出脓血，“他们把我绑在柱子上，让百鬼啃食我的皮肉，每片皮肤都被刻上眼睛，说要让我永世看着自己的罪孽。”
平吉的手臂开始发烫，那些绿光钻进皮肤，变成一个个凸起的红斑。他冲到镜前，看见自己的胳膊上、脖子上，甚至眼球里，都冒出了青灰色的眼睛，正贪婪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现在，你也是我们的一员了。”艺伎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这些眼睛会帮你看见所有藏着秘密的地方——比如，你妻子床底下的那把沾血的剪刀，还有你女儿日记本里夹着的，不属于她的牙齿。”
平吉想尖叫，却发现自己的嘴巴里也长出了眼睛，眼睑开合着，堵住了所有声音。他跌跌撞撞地跑出店门，街上的行人都在对他笑，每个人的瞳孔里都映着无数双眼睛，像两面相对的镜子，无穷无尽。
天亮时，古董市场的摊主在垃圾桶里发现了一只被挖出来的眼球，虹膜上绣着极小的紫藤花。而平吉的浴衣店大门敞开着，试衣间的镜子碎成齑粉，每块碎片里都躺着一只眼睛，正望着来往的路人，等待下一个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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