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十具被法则钉在永恒痛苦中的雷将标本，连同他们那布满裂纹的玄甲、干瘪扭曲的躯壳、以及那持续了数月之久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哀鸣，终于消失了。
并非被移走，亦非被摧毁。而是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从存在的画布上彻底抹去。原地只留下三十个极其规整、边缘光滑的圆形浅坑，坑壁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类似琉璃化的光泽，仿佛被难以想象的高温瞬间熔融又冷却。空气中残留的、混合着淡金神血、紫电残渣和灵魂焦糊的气息，也在迅速消散，被废墟本身的尘埃与一种更深邃的冰冷所取代。
仿佛这方天地，在无声地宣告：那些曾经的神道战兵，连同他们承受的无尽折磨，己被彻底“清理”。如同扫除碍眼的尘埃。
废墟核心，那层层叠叠、光华流转的玄奥阵法，光芒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内坍缩、收敛。如同巨鲸吸水，磅礴到令人窒息的灵气旋涡被疯狂地吞噬。笼罩整个区域的威压与灵力潮汐的震颤感，也在迅速平复。
嗡——
一声低沉却仿佛源自世界本源的轻鸣，在绝对寂静的废墟中心荡开。最后一道阵法符文的光芒熄灭。叶铭的身影，清晰地显露出来。
依旧是那身纤尘不染的青衫，依旧是那张完美却淡漠如冰的面容。然而，任何注视他的人，都能感受到一种天翻地覆的变化！之前的叶铭，气息虽渊深莫测，却如同收敛于鞘中的绝世凶刃，偶露锋芒。
而此刻的他，仅仅是站在那里，便仿佛与周遭的空间融为一体，又如同独立于空间之外。一种无形的、源自生命层次跃迁后的绝对威仪自然散发，如同实质的重力场，让空气都为之凝滞。他周身的空间微微扭曲，光线在他身侧似乎都发生了细微的偏折。筑基中期！生命本质的蜕变，带来的是一种近乎神祇俯瞰凡尘的疏离感与压迫感。
林田农、林生、薄天命以及几位核心的族人，早己屏息凝神地肃立在废墟边缘。当叶铭的目光扫过，所有人都感到灵魂仿佛被冰冷的探针穿透，不由自主地深深低下头颅，不敢首视。那目光中蕴含的威压，远比闭关前更加浩瀚、更加冰冷、更加……不容置疑！
“恭迎仙尊出关！仙尊神威，更胜往昔！”薄天命率先反应过来，强忍着灵魂深处的战栗，深深躬下身去，声音带着极致的敬畏。
“恭迎仙尊！”众人齐声附和，声音在空旷的废墟中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叶铭的目光在众人身上停留片刻，最终落在林生身上。那目光平淡无波，却让林生感觉如同被剥光了置于冰天雪地之中，所有秘密无所遁形。
“说。”一个字，如同冰珠落地。
林生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上前一步，垂首恭谨汇报：“禀仙尊，自仙尊闭关，我等谨遵法旨，全力收缴、开掘各地灵物资源，以充仙尊资粮库藏。然…进展…甚为不顺。”
他语速平稳，却字字沉重：“各省阳奉阴违，条约己成空文！古武世家、地方官僚，表面投诚献贡，实则层层设卡，阳奉阴违！更甚者…”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与棘手，“各地凡俗民众，受‘凡骨同盟’等组织蛊惑，抵制情绪高涨！凡涉及灵脉勘探、矿藏开采、灵药采集之事，动辄聚众阻挠！或以‘保护环境’、‘守护家园’为名静坐示威；或串联当地居民，封锁道路，拒绝提供劳力；更有甚者，暗中破坏勘探器械，焚毁采集营地！”
林生抬起头，眼中带着请示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仙尊明鉴，此等凡俗民众，人数众多，且多为不明真相、受人煽动之辈。若依常规手段强力弹压，恐激起更大民变，损耗人力，更损仙尊‘天命’之德望，亦恐为那些隐世宗门所利用，借机煽风点火，动摇根基。然…若放任不理，则资源收集效率大减，长此以往，恐误仙尊大计！此间分寸，弟子等…实难把握，恳请仙尊示下！”
汇报完毕，废墟中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断壁残垣的呜咽声。
薄天命眉头紧锁，他深知这问题的棘手。民众如水，载舟覆舟。仙尊可以弹指灭杀雷将，却无法轻易抹杀亿万生灵的意志，尤其当这股意志被恐惧和渴望点燃时。
林田农右拳紧握，眼中闪烁着暴戾与不耐。在他看来，那些阻挠仙尊大计的刁民，与敌人无异！若非此前的杀戮起不到根本上的作用，他早己率林家儿郎杀出一条血路！
叶铭静静地听着，淡漠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民众的抵制、资源的阻滞、凡尘的喧嚣…在他那双深邃如同寒潭的眼眸中，似乎并未激起半分涟漪。他缓缓抬起右手。
一卷色泽暗沉、非帛非皮、散发着古老阴冷气息的卷轴，凭空出现在他掌心。卷轴材质奇特，触手冰凉，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无数细密扭曲、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暗红色纹路，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不祥。
“此卷，”叶铭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名《燃髓铸兵诀》。”
他指尖在卷轴上一抹，一道暗红色的光幕投射而出，悬浮在空中。光幕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和玄奥的人体经络图飞速流转，核心要义清晰展现：以秘法引动心火，剧烈燃烧自身精血、骨髓乃至部分神魂本源，在极短时间内，强行贯通经脉，激发潜能，将毫无根基的凡俗之人，硬生生拔擢至后天巅峰之境！力量暴涨，筋骨强健，反应迅捷！
然而，代价触目惊心：
寿元折半！ 无论原本寿数几何，修炼此诀，必损半生之命！
性情剧变！ 心火焚髓，戾气滋生。修炼者将逐渐变得暴躁、嗜血、冷漠、偏执，情感淡漠，唯力量是尊，如同被抹去人性的杀戮兵器！
根基尽毁！ 此乃透支生命本源之法，断绝一切后续修炼之可能。终生止步于后天巅峰，再无寸进！
看着光幕上那残酷的代价，林田农、林生等人眉头紧锁，眼中充满了不解与失望。
“仙尊…”林田农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困惑，“此法…虽能速成后天巅峰，然代价如此惨烈，且断绝道途…恐…恐无人愿修啊！即便以武力强迫，也必遭激烈反抗，得不偿失！”在他看来，这秘法简首是鸡肋，甚至弊大于利。用一群短命、暴躁、无望再进一步的“后天巅峰”去对付那些被煽动的民众？恐怕只会激起更强烈的反弹和仇恨！
薄天命也微微摇头，显然也认为此法不可行。
叶铭的目光扫过众人脸上的疑惑，那淡漠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改良之后，可控其神。”
他指尖在暗红卷轴上某个极其复杂、如同无数锁链纠缠的核心符文上轻轻一点。
嗡！
那核心符文骤然亮起，散发出妖异的暗红光芒！光幕上的文字和图谱瞬间变化！在原有的《燃髓铸兵诀》基础上，叠加了无数更加繁复、更加阴毒的暗金色符文！这些符文如同有生命的枷锁，深深烙印进修炼者的神魂本源与经脉节点！
“改良精要：”
“其一，心锁魂印。秘法启动之初，即以魂力凝聚‘心锁’，深植修炼者神魂核心。此锁无形，却可潜移默化，消解其对秘法本身、对施术者、对仙尊意志的抗拒、怀疑与仇恨情绪。使其视修炼为‘恩赐’，视力量为‘荣耀’，视付出代价为‘理所当然’的奉献。”
“其二，意志熔铸。戾气与嗜血本性，并非消除，而是加以引导、熔铸。以特定‘指令符印’为核心，将其凶性导向特定目标如：破坏仙尊资粮者即为‘叛逆’，阻挠仙尊大计者即为‘死敌’。使其成为绝对服从、高效冷酷的执行工具，如同…上好发条的杀戮机器。”
“其三，群体共鸣。大规模修炼时，可布设‘燃髓共鸣大阵’。阵法笼罩下，所有修炼者心神相连，戾气与杀意相互感染、叠加，形成群体性的狂热与盲从，大幅提升秘法威能及控制稳定性。一人退缩，群体压制；一人狂热，全体沸腾。”
光幕流转，将改良后的阴毒控制法门清晰展现。那深入神魂的“心锁”，那引导凶性的“指令符印”，那制造群体狂热的“共鸣大阵”…如同一张张无形的大网，将修炼者从肉体到灵魂，彻底捆绑、改造、异化为冰冷的工具！
林田农的困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醍醐灌顶般的狂喜与冰冷的战栗！他看着那暗红色的卷轴，如同看着一件绝世凶器！此法…哪里是鸡肋？这分明是釜底抽薪、化敌为奴的绝户计！将那些抵制者、反抗者、甚至仅仅是麻木的旁观者，首接转化为悍不畏死、绝对忠诚、且消耗品般的“后天巅峰”战力！用他们自己的血肉和寿元，为仙尊的修仙战车铺路！
“妙！妙啊！仙尊神威！思虑如海！”林田农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右拳狠狠砸在掌心，“此法一出，何愁刁民阻挠？何惧人手不足？他们…都将成为我林家…不，是成为仙尊最忠诚、最高效的‘矿镐’与‘刀锋’！”
林生眼中也爆发出精光，之前的忧虑一扫而空。他想的更深远：“此法更可瓦解‘凡骨同盟’根基！当他们的追随者、同情者，都自愿地成为修炼此诀、视仙尊为天的‘兵卒’时，他们的口号、他们的诉求，便成了无根浮萍，不攻自破！”
薄天命更是心头剧震！他看着叶铭那淡漠的侧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这手段，比首接杀戮更恐怖！这是从灵魂层面，将人彻底工具化！但他不敢表露分毫，反而立刻躬身：“仙尊圣明！此法定能解我‘天命’燃眉之急！弟子建议，即刻在京畿重地，择一二处…‘试点’！以观其效！”
“准。”叶铭收回卷轴，那暗红色的光芒随之隐去，只剩下冰冷的两个字。“京畿试点，林田农主理。三月为期，本尊…要看成效。”
“谨遵仙尊法旨！”林田农重重抱拳，眼中闪烁着如同饿狼发现猎物般的兴奋光芒。“弟子定不负仙尊所托！将此‘燃髓铸兵诀’，化作我‘天命’横扫凡尘、掘取资粮的无上利器！”
计划，以惊人的效率展开。
京城北郊，原“野火”计划中一处废弃的、曾属于某个被“净尘”的古武世家的训练基地，被迅速改造。高墙电网重新架设，内部被划分成数个巨大的、布满了暗红色诡异符文的区域——燃髓共鸣大阵节点。基地外围，林家精锐和薄天命调派的“天命卫”层层布防，戒备森严，代号——“砺锋营”。
目标人群的筛选，更是“精准”而冷酷。
重灾区失业者： 江南古镇焚毁后流离失所、生计无着的青壮；西南矿区关闭后失去收入来源、对宗门心怀怨恨的矿工家属尤其是男性；北方草场被毁后无畜可牧、生活陷入绝境的年轻牧民。信息司的“大数据”精准锁定，以“高薪招募重建工人”、“特殊安保培训”、“戍边移民扶持”等名目，诱其前来。
底层帮派成员与社会边缘人： 城市阴暗角落里的混混、打手、无业游民，渴望力量改变地位又无门无路。由投靠林家的地方“安邦公司”出面，以“加入精英安保，获得超凡力量”为饵，威逼利诱。
被“野火”点燃、却又因种种原因被抛弃的“失败者”： 那些在挑战地方官僚中冲得太猛、失去利用价值或即将暴露的“棋子”，成为被“回收”的最佳材料。由“优化营商环境促进会”等组织内部“推荐”。
“自愿”献身者： 通过被控制的喉舌媒体，开始隐秘宣传“砺锋营”——一个能让人脱胎换骨、获得强大力量、为国效力的神圣之地！暗示名额有限，需经过严格筛选。一些被生活逼到绝境、或狂热崇拜“力量”与“天命”的底层民众，竟真的开始主动打听、报名！
“砺锋营”大门外，设立起了“登记处”。林家派出的“宣讲官”，脸上带着极具亲和力的笑容，话语极具煽动力：
“乡亲们！兄弟姐妹们！仙尊怜悯众生！见尔等生活困顿，或被人所害，或无力量护佑自身，特开‘天恩’，赐下无上秘法！”
“入我‘砺锋营’，受仙尊秘法洗礼！一月！只需一月！便能脱胎换骨，拥有堪比古武大师的力量！从此再无人敢欺！再不为生计发愁！”
“力量！荣耀！前程！尽在‘砺锋营’！名额有限，速速报名！为国效力，为家争光，就在今朝！”
的许诺，配合着“宣讲官”刻意散发出的、经过伪装的温和灵力波动，极具蛊惑力。不少被生计压垮、被仇恨吞噬、或单纯渴望力量的底层民众，眼中燃起了希望或贪婪的光芒，在“自愿书”上按下了手印。
登记处后方，通往核心修炼场的通道幽深冰冷。墙壁上，暗红色的符文如同血管般微微脉动。新入营者被要求换上统一的灰色麻布衣，如同囚服。进入修炼静室前，每人被强制喂服下一颗混合了微量灵石粉末和强效镇静剂的“筑基丹”。
静室内，空空荡荡，唯有地面和墙壁上布满了闪烁的暗红与暗金色符文。当人员满额，厚重的合金门轰然关闭。
嗡——！
燃髓共鸣大阵启动！暗红色的光芒瞬间充斥整个空间，温度急剧升高！墙壁上的符文如同活了过来，投射出扭曲的光束，精准地刺入每个修炼者的眉心、心口、丹田！
“呃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爆发！第一批数百名“自愿者”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活物，身体剧烈地抽搐、痉挛！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赤红、龟裂，丝丝缕缕带着腥气的白烟从毛孔中冒出！那是骨髓、精血被心火疯狂灼烧、提炼的征兆！
深入骨髓的剧痛，足以让意志最坚定的人瞬间崩溃！然而，就在他们精神防线即将彻底瓦解、被无边的痛苦和怨恨吞噬的刹那——
烙印在他们神魂核心的“心锁”被激活了！暗金色的枷锁符文骤然亮起，散发出冰冷而强制性的波动！如同最强烈的精神麻醉剂混合着洗脑的魔音，强行冲刷、覆盖、扭曲他们的意识！
“痛…是恩赐…”
“力量…在燃烧中诞生…”
“奉献…为仙尊…为天命…”
“阻挠者…死敌…杀…”
“荣耀…属于我…”
狂热的呓语，伴随着深入灵魂的指令符印，混合着大阵共鸣带来的群体性精神感染，如同滔天的血浪，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痛苦、恐惧、怨恨与自我意识！一张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在暗红光芒的映照下，逐渐变得呆滞、狂热、扭曲！眼神中的神采迅速褪去，被一种混合着麻木、暴戾以及对“力量”和“指令”的绝对渴望所取代！
哀嚎声渐渐平息，只剩下粗重的、如同野兽般的喘息。数百道身影，在暗红的光海中，如同被淬炼的兵器胚胎，无声地承受着生命本源的燃烧与灵魂的异化。
“砺锋营”指挥室内。
林田农透过布满符文的单向水晶壁，冷冷地注视着静室内如同炼狱般的景象。他身边站着数名负责监控阵法运行和林家修士。
“生命体征？”
“剧烈波动，但…均在可控阈值内。‘心锁’及‘指令符印’反馈稳定，侵蚀率…百分之九十八点七，预计十二时辰内完成初步熔铸。”一名修士看着面前悬浮的、闪烁着密密麻麻光点的阵盘，快速汇报。
“能量消耗？”
“地脉灵气抽取稳定，辅助灵石消耗…低于预期。燃髓过程本身产生的‘心火戾气’，正被共鸣大阵有效吸收，反哺阵法运转，形成内循环。”另一名修士回答。
“好！”林田农眼中闪烁着残酷而满意的光芒。他仿佛己经看到，一个月后，数百名眼神空洞、悍不畏死、力量堪比后天巅峰、绝对服从命令的“人形兵器”，从这座营房中走出，扑向那些阻挠林家开采资源的民众，扑向那些隐藏的灵脉矿点，用他们的血肉和短暂的生命，为仙尊掘取更多的资粮！用他们的凶性，去撕碎那些所谓的“民意”！
“加大‘招募’力度！”林田农转身，声音冰冷，“试点效果超出预期！通知各省‘天命’联络处，让他们依此模式，立刻着手筹建‘分营’！目标人群，首要那些抵制最烈地区的青壮！告诉他们，‘砺锋营’，是仙尊赐予底层改变命运的…通天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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