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剥离，露出其下狰狞的烧伤疤痕，如同撕开了最后一道文明的伪装，将血淋淋的仇恨首接摊开在冰冷的光线下。自称非张薇拉的女人——或许该称她为“冤魂”——那双燃烧着痛苦与疯狂的眼睛死死锁住林默，嘶哑的声音在密闭的会议室里回荡，带着地狱般的灼热气息。
“合作，或者……我把你那份完美的‘做空推演’交给该交的人。”她的威胁赤裸而首接，手指在平板电脑上滑动，似乎随时准备发送那份足以将林默拖入深渊的文件。
林默的表情依旧沉静，只是眼底的寒意又深了几分。他没有回应对方的威胁，也没有对那可怖的伤疤表现出任何惊惧或怜悯，只是淡淡地问：“你想要什么？”
“复仇。”女人回答得毫不犹豫，声音如同生锈的刀片刮过骨头，“所有沾了我‘家人’鲜血的人，一个都别想跑。荣达那几个老东西己经完了，接下来……是陈家。”
她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薄薄的、却是以顶级瑞士银行本票形式开具的支票夹。没有用笔，她用指尖首接将其中一张支票推到长桌对面，滑向林默。动作干脆，带着一种掷下重注的决绝。
支票上的金额栏，填着一长串令人眩晕的零。单位是美元。足以买下整支雇佣兵军团，或者瞬间撬动一家中型上市公司的控股权。
“陈氏集团。陈荣达。”她念出这个名字时，牙齿似乎都在摩擦，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三个月内，我要看到它变得和荣达一样，不，要更惨！我要他变得一无所有，众叛亲离，身败名裂！最后像条野狗一样死在没人知道的角落里！”
她的呼吸因为激动而变得急促，胸口的疤痕随着呼吸起伏，更显狰狞。
“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再加三倍。”她的目光灼灼，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我知道你做得到。恒泰、荣达……你己经证明了你的‘价值’。用你的脑子，用你的手段，我不在乎过程，我只要结果！”
林默的目光垂落，扫过那张散发着油墨和金钱冰冷气息的支票。数字确实惊人，足以让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瞬间迷失。他的手指甚至没有触碰那张纸，只是静静地看着。
几秒后，他抬起眼，看向那个被仇恨吞噬的女人，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陈荣达，荣达贸易的董事长。十三年前，城西那场化工厂原料泄漏引发连环爆炸和大火，我是少数几个从里面爬出来的活口之一。当时带队冲进火场、硬是从扭曲的金属堆里把我拖出来的人，是他。”
他顿了顿，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古老事实，眼神里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 “这张支票，买不动我。”
“呵……”女人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嗤笑，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救命恩人？好一个重情重义的林默！”
她的笑声猛地收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怨毒。她没有去争论救命之恩的价值，也没有再加码利诱。她只是用那双燃烧的眼睛死死盯着林默，然后，慢慢地、如同进行某种残忍仪式般，从支票夹底层抽出了一张照片。
一张己经明显泛黄、边角卷曲、带着被火焰燎过焦痕的老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一片狼藉的火灾现场，焦黑的断壁残垣仍在冒着滚滚浓烟，消防水柱在空中划出苍白的弧线。混乱的人群如同无头苍蝇，救援人员的身影模糊不清。
而照片的焦点，在前景。
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穿着被烟灰熏得看不出原色的小裙子、头发凌乱不堪的小女孩，正瘫坐在泥泞和污水之中。她仰着脸，对着镜头（或者说，对着拍摄者）的方向，张大了嘴巴，正在发出声嘶力竭的哭喊。整张小脸被绝望和恐惧彻底扭曲，眼泪和灰烬糊满了脸颊，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和……一种足以灼伤观者灵魂的控诉。
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浓烟背景里，一个模糊但却能辨认出身份的男人侧影，正被几个人簇拥着，快速坐进一辆黑色轿车的后座。男人穿着昂贵的风衣，侧脸冷硬，似乎正对身边人吩咐着什么，对近在咫尺的女孩惨状，甚至没有投去一丝余光。
那个男人，是陈荣达。更年轻，但绝不会错。
而那个哭喊的女孩……
林默的目光，如同被最冰冷的钉子钉死在了那张泛黄的照片上。他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几不可察地停滞了。
女人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嘶嘶地钻入他的耳膜，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钩子： “这张照片，是当时一个路透社记者拍下的，因为‘画面过于冲击’而被撤稿，但底片流了出来……这个女孩，叫苏晴。那场大火，烧死了她亲生父母，烧毁了她的家，也烧掉了她本该有的人生。”
她停顿了一下，欣赏着林默脸上那几乎不存在的、却又真实发生的细微动摇，声音变得更加低沉而残酷： “而你那位重情重义的‘救命恩人’陈荣达……他当时就是那家化工厂的最大秘密股东。为了压低赔偿金，他默许甚至授意手下，拖延上报、阻拦救援、篡改安全记录……最后，把所有责任推给几个临时工操作失误！” “他救你，或许只是一时兴起，或许是为了博取名声，或许只是因为你当时挡了他的路！” “但他害死的，是苏晴的全世界！” “现在——”
女人的身体猛地前倾，几乎要隔着一张桌子扑到林默面前，那双疤痕扭曲的眼睛里迸发出骇人的光芒，她用手指狠狠戳着照片上那个哭喊的小女孩： “——看着我！林默！看着这张脸！看着这双眼睛！” “告诉我！” “你的原则，你的恩情……” “还值他妈多少钱？！”
照片被她的手指戳得微微颤抖。照片上，幼年苏晴那撕心裂肺的哭喊仿佛穿透了时空，无声地撞击着这间冰冷密室的每一寸空气。
林默依旧坐着，如同一尊沉默的冰山。但他放在桌面上的右手，指关节因为无意识的绷紧而微微泛白。
他的目光，从照片上那绝望的女孩脸上，缓缓移开，落回到眼前这张被仇恨灼烧得面目全非的脸上。
空气死寂。
只有那无声的哭喊，在疯狂地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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