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您有新的订单，请及时处理！”
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在死寂的面馆里突兀响起，像一根针扎破了沉重的黑暗。林默猛地从冰冷的硬木长凳上弹起来，心脏狂跳，冻疮溃烂的手掌下意识去抓枕在头下的手机，粗糙的凳面摩擦着伤口，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他顾不上疼，点亮屏幕。
屏幕上，店铺后台刺眼的红色数字依旧刺目：订单数：1。唯一的那单，还是那个该死的“薅羊毛专业户”，差评和索赔的威胁像毒蛇般盘踞在后台消息栏。
希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干瘪。巨大的失落感混合着冻疮的疼痛、长凳的冰冷和纸箱堡垒散发的劣质霉味，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不行！不能坐以待毙！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眼中重新燃起疯狂偏执的火焰——刷单！开首通车！必须把流量和销量拉起来！
他蜷缩回冰冷的“床”上，用那件破军大衣紧紧裹住自己，只露出冻得通红的鼻子和紧盯着屏幕的眼睛。冻疮溃烂的双手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僵硬地捧着那部屏幕布满裂痕的手机，开始了他绝望的“自救”。
手指在屏幕上笨拙地滑动、点击。冻疮的伤口每一次弯曲都牵扯着神经，指尖渗出粘稠的液体，在冰冷的屏幕上留下湿滑黏腻的痕迹，操作变得异常艰难。他点开搜索栏，输入：“网店 快速提升销量”、“新手 刷单安全吗”、“首通车 低价引流技巧”……
屏幕上瞬间弹出无数信息流，像一片充满诱惑与陷阱的丛林。
“专业补单团队！真实买家号！安全可靠！包出评！当天见效！”
“黑科技首通车玩法！日烧30元引爆千单！内部资料免费送！”
“七天螺旋刷单法！打造爆款必学！加V咨询！”
一个个充满诱惑力的标题，一个个闪烁跳动的客服头像，如同黑暗中伸出的无数只手，拉扯着他仅存的理智和那点可怜的积蓄。他急切地戳开一个又一个聊天窗口。
“在吗？刷单怎么收费？”林默颤抖着手指，在对话框里敲下文字，发送给一个头像是个性感美女的“专业补单客服”。
性感客服-小美（自动回复）：“亲~欢迎光临！本店专业补单，真实买家号，安全稳定！请问您需要多少单？什么类目？价格优惠哦~”
林默：“发光耳勺，小商品。刷…刷100单！多少钱？多久能出效果？”
性感客服-小美：“亲~100单基础套餐只要588元哦！包含晒图好评！付款后24小时内安排！保证安全！亲可以放心哈~【微笑表情】”
588元！林默倒吸一口冷气，冻疮的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得更厉害。这几乎是他剩下的全部饭钱！但他看着店铺后台那刺眼的“1”字，一咬牙：“能…能便宜点吗？我…我刚开店…”
性感客服-小美：“亲亲~这己经是最低价了呢！为了店铺长远发展，这点投资是必须的哦！现在付款，还可以送您价值188元的首通车优化秘籍呢！【可爱表情】”
林默的心脏狂跳，588元像一块巨石压在他胸口。他退出这个窗口，又点开另一个号称“黑科技首通车”的。
首通车大神-阿强（自动回复）：“引爆流量！打造爆款！技术流开车！加V：XXXXX 领取《七天日烧30元冲千单》秘籍！”
林默急切地：“老师，首通车真的能低价引流吗？我…我烧不起太多钱…”
首通车大神-阿强：“兄弟！相信我！用我的黑科技，日限额30块，精准人群标签，保证你点击率飙升！加V详聊，发你案例！【拳头表情】”
“日烧30元”…似乎可以承受？林默的心又活泛起来。他退出，又点进一个讨论群。群里充斥着各种“大神”的截图和吹嘘：
群友A：“昨天刷了50单，今早自然流量就起来了！坐等爆单！”
群友B：“首通车开得好，垃圾也能变黄金！看我这个品，昨天烧50，今天出30单！”
群友C：“求靠谱刷手！佣金高结款快！”
看着群里的“成功案例”，林默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中那点疯狂的光芒越来越盛。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店铺销量飙升、好评如潮、金钱滚滚而来的幻象。冻疮的疼痛和周围的寒冷似乎都被这虚幻的希望暂时驱散了。他完全沉浸在这片由谎言和陷阱编织的“数据丛林”里，像一个虔诚的信徒，疯狂地汲取着那些所谓的“秘籍”和“经验”。
时间在指尖的滑动和屏幕的闪烁中飞速流逝。窗外的黑暗渐渐褪去，变成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面馆后巷传来早起收泔水的三轮车轱辘声。
手机屏幕那幽冷的蓝光，在昏暗的店堂里如同一盏鬼火，持续不断地、贪婪地舔舐着林默的双眼。他的眼球早己布满血丝，干涩、酸胀、刺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像有无数细小的沙砾在摩擦着眼球。每一次眨眼，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和大量不受控制的生理性泪水涌出，模糊了屏幕上那些充满诱惑的文字。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屏幕上的裂痕仿佛在蠕动、扩散，那些“588元”、“日烧30元”、“爆单”的字样，在泪水的折射下扭曲变形，如同恶魔的呓语。
更糟糕的是他的双手。长时间暴露在寒冷中捧着冰冷的手机，冻疮的伤口早己麻木，又被充电线反复摩擦、勒紧。那根廉价的白色充电线，为了保持手机电量（蹭Wi-Fi耗电极快），被他紧紧地缠在右手的手腕上，像一道冰冷的镣铐。线材粗糙的边缘，深深地勒进了他食指和中指关节处那两处最严重的、己经溃烂翻卷的冻疮伤口里！
起初只是麻木的压迫感。但随着时间推移，随着他无意识地因为研究“秘籍”而激动握紧拳头，随着他因为看到“希望”而兴奋地微微颤抖……那粗糙的充电线边缘，如同钝刀，一点点、残酷地切割、摩擦着伤口边缘脆弱坏死的皮肉和暴露的嫩肉！
一股粘稠、温热、带着浓烈腥气的液体，正顺着充电线的白色塑料表皮，缓慢地、无声地向下蜿蜒流淌。那是脓血！是冻疮伤口被反复切割、勒紧后渗出的组织液和血液的混合物！在手机屏幕幽蓝的光线下，那顺着充电线流淌的暗红色液体，泛着一种诡异而绝望的光泽。
林默对此浑然不觉。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如何破解“七天螺旋”、如何设置“首通车精准人群标签”、如何找到“便宜靠谱的刷手”这些虚幻的数据迷宫里。身体的痛苦，在巨大的精神压力和虚幻的“希望”面前，被强行屏蔽了。
“哗啦——”
后厨通往店堂的门帘被粗暴地掀开。
老板老张顶着鸡窝般的乱发，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显然是被后巷的动静吵醒。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纸箱堡垒中、被手机蓝光映得如同鬼魅的林默。
“操！”老张被这景象吓了一跳，随即怒火中烧，“你他妈是鬼啊！大早上不睡觉，抱着你那破手机招魂呢？！”他几步冲过来，浓重的口气喷在林默脸上，一眼就瞥见那持续亮着的屏幕，还有手机连接着的、插在墙角插座上的充电线。
老张的怒火瞬间找到了宣泄口。他猛地弯腰，一把抓住那根缠绕在林默手腕上、沾满暗红脓血的充电线，粗暴地用力一扯！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刺破了清晨的死寂！
剧烈的、撕心裂肺的疼痛从手腕处炸开！那深深勒进冻疮溃烂伤口的充电线被硬生生扯出，如同带血的钩子，将伤口边缘的皮肉都撕裂翻开！粘稠的脓血瞬间涌出，顺着他的手腕滴滴答答落在冰冷的地面和堆叠的纸箱上。
林默痛得浑身痉挛，手机“啪嗒”一声掉在长凳上，屏幕依旧亮着，显示着某个“刷单秘籍”的页面。
老张也被那伤口和涌出的脓血惊了一下，随即看到墙角插座上亮着的充电器指示灯，更是火冒三丈。他抬脚，狠狠一脚踹在那插着充电器的多功能插座上！
“啪嚓！”一声脆响，插座被踢得歪斜，插头松动，充电器的指示灯瞬间熄灭。
“电费不要钱啊？！”老张的咆哮如同炸雷，唾沫星子喷了林默一脸，他指着林默还在汩汩冒血的手腕和地上那摊刺目的污迹，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厌恶和一种看无可救药蠢货的冰冷，“抱着你的棺材本烂在这里吧！死之前把地上的血给老子舔干净！别脏了老子的地！”
吼完，他像躲避瘟疫一样，嫌恶地瞥了一眼那堆散发着绝望气息的纸箱堡垒和林默惨白的脸，转身掀开门帘回了后厨，留下沉重的摔门声在死寂的店堂里回荡。
手机屏幕的光幽幽地映着林默因剧痛而扭曲的脸，映着他手腕上那个被充电线勒出的、皮肉翻卷、不断渗出脓血的深沟，映着地上那滩粘稠的、混合着灰尘的暗红污迹。长凳的冰冷、伤口的剧痛、老张刻毒的咒骂、还有屏幕上那些依旧在闪烁的“秘籍”和“爆单”幻梦……
他像个真正的囚徒，被囚禁在这冰冷油腻的方寸之地，囚禁在这由3750个垃圾耳勺堆砌的堡垒中，更被囚禁在这片由虚假数据和贪婪希望编织的、散发着蓝光的地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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