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款发光耳勺!厂家首销!最后5000个清仓价!0.8元/个!手慢无!”
手机屏幕上,那行猩红的广告语如同魔咒,在林默布满血丝的眼中跳动。他蜷缩在阁楼角落,冻疮溃烂的手指笨拙地戳着布满裂痕的屏幕,呼吸因为激动而粗重。0.8元!只要卖出1.5元一个,利润就接近翻倍!五千个,全卖掉就是…三千多的纯利!这个数字在他空瘪的胃袋里点燃了一团虚幻的火焰,几乎要驱散阁楼的寒意和手上的刺痛。他几乎没看详情页里那些模糊不清、角度可疑的“买家秀”,也选择性忽略了客服那机械敷衍的回复。一种被巨大利润冲昏头脑的狂热攫住了他。赌!必须赌一把大的!
他颤抖着,将内裤夹层里仅剩的、刚捂热乎的西百块钱(那是还完药钱和欠账后最后的残骸),加上用那件相对“干净”的军大衣抵押给收旧货老王换来的三百块,以及这个月预支的、少得可怜的三百块工资,凑成了整整一千块,孤注一掷地砸了进去,订下了整整三十箱,合计3750个“爆款发光耳勺”!
等待发货的日子,如同在油锅里煎熬。阁楼里每一丝寒冷,冻疮每一次抽痛,老板老张每一次刻薄的呵斥,都成了催促货品早日到来的背景音。林默像着了魔,一有空就蹭着楼下那点可怜的Wi-Fi,刷新着物流信息。屏幕的蓝光映着他焦灼而充满希冀的脸,冻疮手指在屏幕上划出一道道带着粘液的湿痕。
“看什么看?眼珠子掉手机里了?”老张擦着油腻的炒勺,斜睨着又一次蹲在墙角刷新物流的林默,声音带着惯常的讥诮,“你那‘躺着赚钱’的金疙瘩,是坐牛车来的吧?再瞅下去,手机费的电钱都够买你一个金耳勺了!”
林默没吭声,只是把手机攥得更紧,指关节的伤口被挤压,传来清晰的痛楚,却奇异地让他感到一丝真实。
终于,三天后的一个下午,当林默正埋首在后厨冰冷刺骨、漂浮着厚厚油花的洗碗池里,用那双溃烂的手奋力搓洗着堆积如山的脏碗时,前堂传来了老张炸雷般的咆哮:
“林默!滚出来!你他妈把垃圾站搬老子门口了?!”
林默心里咯噔一下,胡乱在油腻的围裙上抹了把手,冻疮被粗糙的布料摩擦,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他跌跌撞撞冲出面馆后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窒息。
一辆破旧的三轮货车歪歪斜斜地停在狭窄油腻的后巷里,几乎堵死了通道。车厢上,密密麻麻、如同小型堡垒般堆叠着三十个灰扑扑、边角磨损严重的硬纸箱!每个箱子上都用粗黑的记号笔潦草地写着他的网店名字和地址。几个同样灰头土脸的搬运工正骂骂咧咧地把最后一个箱子卸下来,“咚”地一声摞在己经摇摇欲坠的“箱山”最顶端。浓烈的劣质胶水味和灰尘气息扑面而来。
“谁是林默?签收!”一个叼着烟、满脸不耐的司机甩过来一张皱巴巴的签收单和一支漏墨的圆珠笔。
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一半是货到的狂喜,一半是这庞大数量的冲击带来的惶恐。他颤抖着用那支漏墨的笔,在签收单上歪歪扭扭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墨水迅速洇开,像一团黑色的污迹。
“赶紧挪开!堵着路了!”司机不耐烦地催促,跳上车扬长而去,留下一屁股黑烟。
林默看着眼前这座散发着劣质纸箱气味的“小山”,又看看自己身后那扇仅容一人通过的、通往阁楼的窄小木门。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傻杵着干什么?”老张叉着腰,站在面馆后门,脸黑得像锅底,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那些箱子,“等着老子给你当仓库?天黑前,给老子把这些破烂弄走!放店里?想都别想!一股子霉味,熏跑了老子的客人,把你拆了卖肉都赔不起!”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默脸上。
绝望开始蔓延。林默像一头困兽,围着那堆箱子打转。他尝试着抱起一个箱子,入手比想象中沉重得多!硬纸箱粗糙的边缘狠狠硌在他冻疮溃烂的手掌上,剧痛让他手臂一软,箱子“砰”地一声砸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他只能一个一个地拖。用尽全身力气,佝偻着背,像拖拽尸体一样,将那些死沉的箱子,沿着狭窄陡峭的木梯,一寸一寸地往上拖。粗糙的纸板摩擦着他溃烂的手心,每一次用力,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黄白色的脓血混着汗水,浸湿了纸箱边缘。木梯不堪重负,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汗水混着油污,从他额头滚落,模糊了视线,滴进冻疮的伤口里,带来一阵阵钻心的蛰痛。
一个…两个…三个…
时间在痛苦的搬运中流逝。天色擦黑时,他才勉强将十个箱子塞进了阁楼。原本就狭小的空间,瞬间被挤压得只剩下一条狭窄的缝隙。纸箱散发出的灰尘和劣质胶水味,混合着阁楼原有的霉味和楼下飘上来的油烟味,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污浊空气。
剩下的二十个箱子怎么办?面馆里不可能放。后巷露天?一夜就会被偷光或者被拾荒者拆走!
“张…张叔…”林默喘着粗气,脸上沾满灰尘和汗渍,像从煤堆里爬出来,他站在厨房门口,对着正在用力刷锅的老张,声音带着哀求,“剩下的箱子…能不能…能不能先在店里角落放一晚?就一晚!我明天…明天一定想办法…”
老张头也不抬,铁刷子刮着锅底,发出刺耳的噪音。“放店里?”他冷笑一声,“放你娘的屁!老子这是面馆!不是废品收购站!你自己拉的屎,自己吃干净!”他猛地将刷锅水泼进下水道,溅起一片油花。
“那…那放哪啊?”林默的声音带着哭腔,绝望几乎将他淹没。
老张首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外面堆积如山的箱子,最后目光落在店堂里那张油腻的长条木凳上。他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刻薄的笑容:
“喏,凳子归你了。抱着你的金疙瘩睡吧!”他用下巴点了点那条白天客人坐、晚上他偶尔躺会儿歇脚的硬木长凳,“记住,明早开门前,这些破烂玩意儿要是还在老子眼皮子底下碍事…”他顿了顿,眼神骤然变得凶狠,“信不信老子连人带箱,一起扔进汤锅里熬了!”
没有选择。林默像被抽走了脊梁骨,默默走到店堂。他将那条长凳上油腻的坐垫扯下来扔到一边(那是唯一一点可怜的“柔软”),然后开始像蚂蚁搬家一样,将后巷剩下的二十个箱子,一个一个地拖进店里,围绕着那张冰冷坚硬的长凳,一层层地堆叠、垒高,最终在昏暗的灯光下,筑起了一座散发着绝望气息的纸箱堡垒。而他,将在这堡垒的包围中,蜷缩在冰冷的硬木凳面上,度过漫漫长夜。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冻疮的手掌火辣辣地疼,伤口被反复摩擦,脓血浸透了袖口。阁楼是回不去了,那里己经被先前的十箱“宝贝”彻底占领。他靠着冰冷的纸箱墙,瘫坐在同样冰冷的长凳上。饥饿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他摸索着,从一个纸箱的缝隙里,费力地抠出一个样品——所谓的“爆款发光耳勺”。
那玩意儿入手轻飘飘的,塑料感十足,做工极其粗糙。耳勺部分薄得像纸片,边缘还有毛刺。所谓的“发光”功能,是靠一个米粒大小、需要按压才能亮起的劣质LED灯珠,光线微弱发黄,像快断气的萤火虫。更让他心头发凉的是,耳勺柄上印着模糊不清的英文品牌,他隐约记得在批发市场某个角落的垃圾堆旁见过类似的玩意儿。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他强忍着冻疮的剧痛,颤抖着再次点亮那布满裂痕的手机屏幕。这一次,他不再看那些的广告,而是首接打开了那个最大的线上批发平台,输入了“发光耳勺 厂家批发”的关键词。
页面瞬间刷新。海量的同款产品图片跳了出来!
而价格栏里,那一个个猩红的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0.28元/个”
“混批0.25元/个”
“清仓0.22元/个,一万个起批!”
……
最低的,甚至标到了0.19元/个!
他花了0.8元/个买来的“爆款”!
批发价,最低只要0.19元!
巨大的价格差像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林默的胸口!他感觉呼吸骤然停止,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去,留下彻骨的寒意和眩晕!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些刺眼的低价,又低头看了看手中这个轻飘飘、粗制滥造的塑料玩意儿,再看看周围堆积如山的、散发着劣质气味的纸箱堡垒……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喉咙里涌上一股浓烈的铁锈味。他猛地弯下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冰冷的绝望,如同这长凳的寒意,一丝丝、无孔不入地渗透进他的骨髓,将他连同这座由3750个垃圾堆砌成的“地狱”,一同冻结在这冰冷油腻的面馆里。劣质LED灯珠那微弱如鬼火的光芒,在他颤抖的手中明明灭灭,映照着他惨白如纸、写满崩溃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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