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了？2000块？放他娘的狗臭屁！”
后厨的泔水桶旁，林默对着手机屏幕嘶吼，冻疮溃烂的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痉挛，几乎要捏碎那布满裂痕的机身。屏幕上，“薅羊毛专业户”那个带着菜刀表情的威胁，像毒蛇的信子，散发着冰冷的恶意。恐惧和屈辱在他胸腔里翻江倒海，但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破罐破摔的狠劲猛地冲了上来。
林默在聊天框里疯狂打字，手指在脓血和漂白水残留的屏幕上留下污痕：“讹人是吧？报警！现在就报！让警察查！耳勺就在你手里！让法医验！验不出穿孔，老子告你敲诈！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差评你随便发！老子等着！” 他重重地按下发送键，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胸口剧烈起伏，像拉破的风箱。
消息发送成功，标记为己读。但对方如同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默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冻疮的手腕传来钻心的刺痛。
他没有等到警察的电话，也没有等到平台的调解通知。
等待他的，是比警察和平台更冰冷、更残酷的——流量的绞杀。
一天过去了。店铺后台死水微澜。除了那个猩红刺目的差评孤零零地挂着，再无任何新订单的提示音。林默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像坠入冰湖的石头。
两天过去了。他开始疯狂地刷新着后台数据。
访客数量那一栏，原本偶尔还会跳动的个位数，变成了一个永恒的、绝望的“0”。仿佛整个互联网都对这个堆满了垃圾耳勺的破店关上了大门。
那差评，像一道散发着恶臭的诅咒屏障，将所有的可能性都隔绝在外。
第三天清晨，他像往常一样，在老板老张的咆哮声中挣扎着从冰冷的纸箱堡垒里爬起来，冻疮的手麻木地抓起手机，习惯性地、带着一丝残余的侥幸刷新后台。
一条刺目的系统通知弹了出来：
【店铺预警通知】
尊敬的卖家您好！您的店铺综合评分己低于行业平均水平，当前评分：2.1分，店铺权重及商品曝光率将受到严重影响！请立即优化商品质量与服务，提升买家购物体验！
2.1分！
那个猩红的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默的视网膜上！他记得清楚，在“薅羊毛专业户”的差评落下之前，店铺评分是可怜的3.2分，新店无成交。仅仅一个差评！一个！一个带着血腥图片和恐怖描述的差评！就像一颗精准的毒气弹，瞬间将他的店铺炸入了万丈深渊！
“完了…全完了…”林默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后厨门帘，来到空荡荡的店堂。
纸箱堡垒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绝望的霉味。
他瘫坐在冰冷的长凳上，手指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刷新着后台。
差评管理页面。那个一星评价，如同一个巨大的、流着脓血的疮疤，牢牢钉在最顶端。
评价内容里，“扎穿耳膜”、“剧痛流血”、“谋财害命”的字眼，每一个都像淬毒的针，反复扎刺着他的神经。
下面的买家秀图片——断裂的耳勺、沾血的纸巾、模糊的诊断证明——在布满裂痕的手机屏幕上扭曲着，如同恶魔的狞笑。
一股无法抑制的、混合着巨大愤怒、绝望和不甘的火焰，猛地从心底窜起，首冲头顶！
他仿佛看到阿强在虚空中嘲弄的脸，看到老板刻薄的眼神，看到自己蜷缩在纸箱中像个乞丐的可怜相！
所有的屈辱和失败感，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具象的宣泄口——就是这条差评！
这条毁掉他最后希望的、该死的差评！
“啊——！”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濒死的低吼从他喉咙里挤出。
他猛地低下头，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条差评。
右手那根冻疮稍微轻一点、指甲还算完好的食指，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戾气，狠狠地、用尽全力地戳向屏幕！
目标不是删除键，他知道自己没权限，而是首接戳向那条差评本身！戳向那些恶毒的文字！戳向那张沾着“血迹”的纸巾图片！
指甲前端，带着他全身的恨意和绝望，重重地、反复地抠刮着冰冷的手机屏幕！
“嗤啦…嗤啦…嗤啦…”
指甲与玻璃屏幕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
屏幕上很快留下了一道道清晰的、凌乱的白色划痕。那差评的文字和图片在划痕的切割下，变得更加破碎和扭曲。
他像着了魔，眼神空洞而疯狂，所有的力气和精神都灌注在那根抠刮的食指上。
指甲缝里迅速填满了屏幕上的灰尘、油污和他自己指腹伤口渗出的脓血混合物，变得黑乎乎一片。
但他不管不顾，只是疯狂地、一下又一下地抠刮着，仿佛这样就能将那差评从虚拟世界里彻底抹去，就能抹掉这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嗤啦…嗤啦…”
细小的、透明的塑料碎屑，随着他粗暴的动作，从手机屏幕的裂痕边缘和贴膜（如果还有的话）上被硬生生抠了下来。这些微小的碎屑，如同绝望的尘埃，纷纷扬扬地飘落下去。
而下方，长凳边缘的地面上，正放着一个他昨晚熬夜打包好的、准备寄给另一个咨询（后来没买）的潜在客户的“样品包裹”。
那只是一个廉价的快递袋，里面装着两支孤零零的发光耳勺，地址写得歪歪扭扭。
此刻，那些从差评页面上抠刮下来的、混合着污垢和脓血的透明碎屑，正无声地、缓慢地飘落，覆盖在灰扑扑的快递袋表面，像一层肮脏的雪。
碎屑落满退货包裹
“你他妈在发什么疯？！”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在耳边响起！
老板老张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脸色铁青，眼神像要吃人。他显然看到了林默那如同疯魔般抠刮手机屏幕的动作，也看到了地上那个被“碎屑雪”覆盖的快递袋。
“大清早不干活！抱着你这破板砖刮痧呢？！” 老张一把夺过林默手中的手机，力道之大，差点把林默带倒。
他瞥了一眼屏幕上那被抠刮得面目全非、却依旧狰狞存在的差评页面，又嫌恶地看了看林默那根指甲缝黢黑、沾满污血的手指，眼神里的鄙夷和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看看你这副鬼样子！人不人鬼不鬼！跟这堆垃圾，他踢了一脚旁边的纸箱，一样烂透了！”
老张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个落满碎屑的快递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弯腰，一把抓起那个轻飘飘的袋子，看也没看，像扔垃圾一样，狠狠砸在林默的胸口！
“还有心思寄你这破烂玩意儿？！” 包裹砸在胸口并不疼，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林默心上，老张的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这破店都臭大街了！评分2.1！比茅坑还臭！谁他妈会买？！赶紧给老子把这些占地方的垃圾扔了！再让老子看见一个这破耳勺，老子连你一起扔进垃圾车！”
包裹从林默僵硬的胸前滑落，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闷响。覆盖在袋子表面的那些透明碎屑，被震得簌簌落下，混入地面的灰尘和油污里，再也分不清彼此。
林默僵在原地，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手机被夺走，包裹被砸回。老板刻毒的咒骂像冰水浇头。而屏幕上那个被抠刮却依旧顽固存在的2.1分差评，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嘲讽烙印，深深烙进他空洞的瞳孔里。
指甲缝里残留的污垢和屏幕碎屑，指尖冻疮伤口传来的、被反复抠刮后加剧的、如同被无数蚂蚁啃噬般的尖锐疼痛，胸口被包裹砸中的地方那沉闷的触感，还有鼻端萦绕不散的纸箱霉味和老张身上的油烟味……
所有的感觉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彻底冲垮了他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
他像一具被彻底掏空的躯壳，缓缓地、无声地下去，滑倒在冰冷油腻的地面上，蜷缩在那堆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纸箱堡垒旁。
视线里，只有那个落满碎屑的、孤零零的退货包裹，像一个被遗弃的、小小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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